曾经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终于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子祟……子祟……”
“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懂什么叫感情,我就是不想你死。”
——“阿离,我祝你长命百岁。”
他说。
子祟死了。
被心爱于他的准神湛离,亲手所杀。
当子祟的身体终于破碎,随着鬼帝一声“不”而彻底消失在战火之中,湛离——
渡了他的劫。
他如获至宝一般,虔诚地跪在枯萎的花海里,用双手奉着那一截断角,身上光芒自生,为他加冕,他头顶剩下的最后一片冠翎随风飘散成沙尘,早已立好的神诏在此刻执行,新的一任春分神就此诞生,光芒所至之处,花木复活,那鲜艳的生机骤然点亮人间,面前缓缓飘浮起了一卷展开的竹简。
——那是新的润物谱。
“湛离!用润物谱唤节气神归位,四时稳固生机重现,才能逼退死气!”辰流在人群里,一杆碎天戟已经血迹斑斑,抽身大喊道。
于是湛离用神力将那断角包裹,挂在眼前的润物谱上,如此一来,就谁也无法夺走这所谓的邪祟之物了。
他轻轻哼唱:
一唱“春雨惊春清谷天”,花圃里恢复了本来面貌,那连天的花海万花齐放,花团锦簇,甚至比原来的还要妖娆鲜艳,而他心里,却一寸寸灰暗下去;
二唱“夏满芒夏暑相连”,精纯澄澈的神力化而成为新的生机,无形弥漫开来,将所有的死气全部逼退,映衬着宵明烛光两姐妹的光,越发显得充满了希望,而他心里,却一点点地腐败坍塌;
三唱“秋处露秋寒霜降”,那些怪物由煞气和死气糅合所化,一触到生机就如灰尘般消散,地府的队伍不得不一退再退,而他心里,却逐渐被无边的黑暗所侵袭;
四唱“冬雪雪冬小大寒”,鬼帝终于轰然坠地,下半身都被生机消散,因为绝望而显得更加颓废,这场三界的浩劫,因为重现的生机而终于宁静下来,人间得以大胜而归。
所有人都在欢呼,都在庆祝,人们奔走相告,人们喜极而泣,唯有他。
他的心一片漆黑,他的世界坍塌成一地废墟,他的眼看不到光明,他好不容易才学会的,所有的感情,都被他亲手砍断。
他冷漠,疏离,他不再热爱,也不再心怀赤诚,他终于成了另一个陌生的人,一个陌生而高高在上的神明。
心痛之甚以至于封闭了他的五感六神,浑浑噩噩,他甚至并未注意到身边的事,等他花了很多很多年才从其中走出来以后,再想起故人,就已经是一片物不是,人也非了。
知逢受尽了重伤,他勇往直前,流干了一腔心头之血,为了保护他爱的人和他爱的世界,将一身白道袍染成了红嫁衣,那些血污如蝴蝶一般翩飞,与亡故的禅灵子真人,竟还有几分相似,知重用尽了努力,治好了他的伤口,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他却就此长睡不醒。
岂无衣顿时丢了心魂,紧紧抱着他坐在花海里,没有泪,只是喃喃念了句——“与子偕行”。
你说谎,你怎么就不跟我偕行到最后呢?
他还曾答应过,以后的伤他来受,以后的血他来流,可他们怎么就没有了以后呢?他还等着大展宏图,然后为美少年弃江山,做个遗臭万年的大昏君,他还等着娶他,他怎么就连个机会都不给呢?
人世间一片苍茫而空旷,复苏的鲜艳花朵遮掩了前辈们洒在这片土地上的热血,掩盖了那些殊死搏斗的英勇痕迹,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一个永远不会再醒过来,而另一个似乎也永远不会再动弹。
宁亡人和知重没有说话,大家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离开,将这最后的时光,安然留给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大结局了
☆、欢迎回来
有簌簌的脚步声轻响,缓缓向自己走来,岂无衣只道是知重,又紧了紧怀抱,万分不舍,声音发颤:“等一下,再等一下。我会亲自把他送回无名派的。”
“他还活着,可不是因为无名派的符箓有多厉害,只不过是阳寿未尽,命不该绝,他这是……乱了三界平衡所受的罚。”
——是醴女。
岂无衣却敏锐地从中听出了另一重意思,慌忙抬起头来:“什么意思?你是说知逢还有救吗?”
醴女身为败方,本该和狼狈的地府军团一块遣返,但仙庭先走一步,三方都已经达成了战争结束的一致,因此也没有人驱逐她,她正是地府撤离队伍的最后一个。
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指尖轻点,化出了一张小小的招魂幡,上面写着他和知逢的名字:“按照生死簿所载,知逢一生平坦,寿八十而终,但他先杀跂踵,后猎飞鱼,为保你刀枪不入,而乱了三界平衡,所以现在才这样长睡不醒至死方休,再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