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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Ⅲ:谁家有女初长成(8)

一切来的太突然,安茉所在的班级对她调班到重点班的事儿基本没什么反响。本来也没什么人平时把安茉当回事儿,安茉也没在这个班级交到什么朋友,除了结了梁子的孙璐静,再熟悉的人就是美国妞儿,小仝对安茉而言,基本就是个摆设,终于能彻底摆脱这个狗皮膏药了。偶尔有两个小学同学,也没觉得安茉有多伟大。安茉的离别无声无息的,远没有其他班级调班到重点班的学生有那种送别的依依不舍,没有什么人会舍不得她。

寒假最后一次大扫除,安茉收拾的非常认真,其他人都走了,安茉还在执着的擦拭着黑板上死角。这个她只呆了半个学期的班级,虽然没留下什么回忆,但至少没人欺负她,安茉突然发现自己原来真的那么容易满足,没有人欺负她就算是最大的命运的恩典,这样想着,安茉的眼泪就扑簌扑簌的流了下来。

安茉就一边流泪,一边擦拭着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黑板,用黑板擦擦完了,再换上拧干的湿抹布,把黑板上的粉笔痕迹全部擦掉。眼泪模糊了安茉的眼睛,她根本看不见湿抹布擦拭后的效果,这是她的抗争,一个人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抗争,她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了进重点班的目标,终于摆脱了噩梦一样王淑嫦的纠缠吗?

咸涩的泪水滴落到安茉的唇齿间,她是不喜欢发出声音的哭泣。等她转过身,才发现美国妞儿就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看书桌,安茉都不知道这个有着桃花眼的男生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坐到他自己的座位上?是不是看到了她无声的哭泣?是不是在内心深处鄙视她这个带着点儿神经质不伦不类的女生。

“你怎么了?”美国妞儿刻意不去看安茉的眼睛,但他确实在问她话,“你为什么总是偷偷哭啊?”

“我……没事儿。”安茉想来想去,才发现“我没事儿”这句话原来是最安全的,最能成为借口的一种表达,她能跟美国妞儿说什么呢?说以前吗?说铭洋吗?还是说别的什么,但安茉的内心却充满了愧疚,那些压抑着想念铭洋的日子,却是美国妞儿陪着她熬过去,他会笑的桃花眼透着暖暖的温和,像是不温不火的阳光,让人的内心充满了美好。安茉更内疚的是,她分不清是不是在利用美国妞儿,在自己被内心悸动折磨的要焦灼要爆炸的时候,问美国妞儿关于铭洋的过去。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空荡荡的教室里,弥散着暖气慢慢散去的凉意,一尘不染的黑板竖立在安茉的身后。隔着好多个参差不齐的桌椅板凳,美国妞儿就坐在他的座位上,眼神看着他平放在书桌上的修长的手指,安茉脸上泪水慢慢的殷干着,慢慢的收缩着她脸部的毛孔,涩涩的疼着。

“宋岩要是再欺负你,你记得找我……”静默了不知道多久,安茉率先打破了死寂一样的沉默,她想笑但是没笑出来。

安茉其实很感谢美国妞儿,他看过自己最糗的那些日子,看过她落泪的狼狈相。但他从来不在安茉最卑微的时候去看她的眼睛,安茉想,其实美国妞儿算得上是她初中的第一个朋友吧,如果不是调班,也许她和他真的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你今天来学校的时候,我从窗户这边看见你了。”美国妞儿终于抬起头,看向安茉的眼睛,他们很少有这样的对视,谁也没有避开眼神。

那是安茉对初一那年的一年五班仅存的温暖回忆,即便很多年以后依然清晰如昨。她一直都很想对美国妞儿说,其实他的眼睛真的很美,但这句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因为有些美丽,只能留在回忆里。

☆、进入快班

江美人兑现了学校的诺言,安茉和其他两个人女生被调班调到了快班。美国妞儿一语成谶,安茉竟然真的被分到了铭洋所在的班级,她抱着自己简陋的书包,已经洗不出颜色的围巾显得无比的邋遢。小仝穿剩下的棉服在胳膊处打了好几个补丁,安茉真是没办法在铭洋面前展露自己相对美好的形象了。

班主任并不是十分热情的向全班学生介绍安茉和牛小伟,班级里的学生沉默的打量着安茉和牛小伟。安茉卑微的把眼神低垂到水泥地面,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热度,当然也能感觉到铭洋扫视她的犀利目光。安茉当时的想法竟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爱谁谁谁吧。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的份儿上,还能让她怎么去创造童话里的奇迹或者惊艳呢?

安茉即便坐到座位上,她还是能感觉到铭洋从背后看她的目光。班主任简单了说完开场词,直接进入寒假安排,就是除了过年那几天,快班的时间基本全是在补课,提前讲述初二的课程,这样为初三备考重点高中腾出来复习时间。安茉也不得不感慨快慢班的成绩差别,她在普通班的成绩是全班第一,可是到其中一个重点班,竟然才排到24名的成绩,如果再算上另外一个快班,那么安茉的成绩怎么也得到48名左右了,如此一想,安茉就觉得挺可怕的。

“你不是反对分快慢班的吗?”正式上课前,铭洋冷不丁的甚至是挑衅似的甩给了安茉这么一句话,挑衅的安茉无言以对,本来她对着铭洋就不敢说什么话。

初一的寒假补习,对安茉而言是煎熬的。每一科老师换了教学的方法,还都是快速的。安茉虽然在普通班没什么朋友,但怎么说也习惯了那个班级的氛围。新的班级她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小学同学叫余强,虽然对她的到来,余强倒是不经意的竖起过大拇指,给了安茉一个眼神上的赞许。

最难的还是因为铭洋,安茉越是想做的好,就是越会顾忌铭洋会怎么想他。越是这样想安茉就适应的越糟糕,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恶性循环一样重复着,她只能每天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憋着内心的火气想着以后到底要怎么办。在一个班级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要碰面,总会不经意的看到彼此的眼神,那个时候,安茉常常发白日梦一样想着,要是分到另外一个快班就好了,至少没有铭洋。

云志破天荒的请安茉吃饭,在她上完重点班的补习。寥落的冬日黄昏,一家小小的路边小面馆,慵懒的过客搓着手取暖。餐厅的服务员端着热辣辣的面条从后厨间走出来,氤氲的热气摇晃在寒冷的空气里,稍显冷清的面馆里吸溜吸溜的响着吃面条的声音。

“来,先祝你考上快班!”云志给安茉倒了杯冰冷的啤酒,似乎很高兴。

“有什么好庆祝的?你不是也在快班吗?”安茉想不出云志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饭,对于她考上快班这件事儿,从家里到学校,安静好像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倒是安茉家的邻居颇当回事儿的去找小仝妈说了好几次,但小仝妈的态度很简单,女孩子家家的,考上个护校技校的就行了,考什么快班啊?而且现在把小仝一个人丢在普通班,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如此以来,安茉算是明白了,别的家长因为孩子成绩不够快班都要去学校闹一闹,而小仝妈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安茉乐意自己去找就自己去找学校去。

“当然要庆祝了,明年我就考走了,以后还有谁会记得你过生日?还有谁记得你成绩好不好啊?傻瓜!”云志带着微醺的醉意,弹了安茉的脑袋一下,示意她喝那杯凉啤酒,“放心吧,我会给你写信的。”

云志说完,安茉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伤感起来。是啊,这些年鼓励她帮助她开导她的,除了云志还有谁呢?最好的朋友都像空气和水,因为太过平常,慢慢的就变成想当然的习惯,只有在他离开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不适应。这样一想,安茉就冲动的一口气喝光云志给她倒的那杯啤酒,苦涩的啤酒混着寒冬的清冷,让安茉的身体从嘴巴凉透到心。

“太难喝了。”然后安茉就拼命的咳嗽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喝啤酒。

“比喝酒更难的事情还有很多,以后你就慢慢习惯了,再忍几年吧。”云志世故的笑笑,笨拙的夹着花生米,“到新班级还习惯吗?”

安茉没吭声,她想起了铭洋,不由自主的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冷的啤酒,想都没想就灌了下去,龇牙咧嘴的苦笑。云志给自己点了烟,不动声色的看着安茉慢慢泛起潮红的脸颊。

“你有没有……很想很想避开一个人,看不见会烦,看见了也会烦,烦的什么都做不了,憋的好难受,难受的像是要爆炸……”安茉的意识变迟钝了,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虚空、不踏实,原来喝酒会让人说梦里都不敢说的话,看来就有时候也不算很糟糕的东西。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云志皱起粗犷的眉头,盯着安茉的眼睛,轻轻弹落手指间的烟灰,落的无声无息。

安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有些呆滞的低头看眼前碎裂了杯口的啤酒杯。她很想跟云志说铭洋,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从7岁那年说起吗?故事太短,但回忆真的很长,长的让14岁的安茉产生了错觉,难道她已经24岁了吗?

“我跟你说……”云志犹豫了片刻,他径自站起身坐到安茉身边,沉默了很久,云志的眼神透着怜悯,“安茉啊,很多人和事情是我们不能喜欢的,因为他们都太正常了,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