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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儿笑千百树Ⅲ:谁家有女初长成(6)

偏有个别的找茬儿的,安茉锁住了班级的教室门,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本。等安茉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进去教室了,她打开门,看到满地的湿脚印,泥呼呼的,班里一个叫孙璐静的女生坐在座位上,对着小镜子检查脸上的粉刺还是青春痘什么的。安茉四下看看,看了半天才明白孙璐静是从靠着走廊的低矮的窗户爬进来的,因为门之前被自己锁住了。

“你没看见地没干啊?有没有责任心啊?”安茉的火气腾地窜了出来,再有十分钟学校的领导就该检查教室了。

孙璐静冷淡了看了一眼安茉,接着摆弄她手里的小镜子。安茉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孙璐静手里的小镜子,强硬的把孙璐静拖到教室门口,把拖把塞给她,“拖地!你从哪儿踩过去的,就从哪儿拖过去!”

孙璐静把手里的拖把一扔,怒视着安茉。安茉也怒视着孙璐静,再次捡起拖把塞给孙璐静,“你要是不把地拖干净了,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月底,都是你值日!”

孙璐静盯着安茉看了好一会儿,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拖就拖,走着瞧!”

安茉看着孙璐静把脏乱的地面拖干净,这才罢休。然后是学校领导的检查,然后是大家接着上自习。

上自习的时候,班里开始有不少人不停的看安茉,安茉被大家看的莫名其妙,烦了就大声嚷嚷一句:安静,上自习!

宋岩又是咳嗽又是鼻子哼的,安茉反感的用铅笔盒敲敲宋岩的书桌,“你鼻子里塞毛了?”

“你怎么敢得罪孙璐静啊?”宋岩是压低了声音跟安茉小声说的,竟然是一副同情的表情。

“我怎么得罪她了?是她把地面搞得一团糟。”安茉恼火了,她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

宋岩欲言又止,摆明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架势。

“她不好惹的,你要不找老师吧。”后排的另一个男生非常小心的提醒了安茉一句,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用书挡住嘴巴生怕别人听见。

一直到放学,安茉都没把孙璐静的事儿放在心上。她又没有做错事儿,有什么害怕的?为这点事儿找老师也显得胆小怕事儿了。

等安茉收拾完教室,离开学校,都还一切正常。当她走到僻静的回家路上,她就被两三个骑着骑着自行车打着口哨的女生给围住了。

☆、死寂打架

围住安茉的三个女生,她只认识两个,一个叫王雪丹,一个叫李君佩,另外一个,安茉不认识,阴沉着脸,一副很想掐人的架势。孙璐静没什么可怕,如果非要说她可怕,是她认识的这几个人确实不好惹,至于怎么不好惹,安茉也有所耳闻,无非就是阿飞女聚众打架,很能下手,也确实揍过一些胆小的人吧,要不然怎么会名声在外呢?

“你就是安茉?”王雪丹龇着牙,气势汹汹的在安茉面前刹车,她的牙齿比脸白多了。

“你牛什么牛啊?你知不知道孙璐静是谁?你也敢欺负?”李君佩板着脸的架势真的有点儿像港片里的小阿飞,她长得比王雪丹耐看多了

安茉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人家围住,她当时还真没怎么害怕,她只是愣住了一会儿,然后就觉得很无趣。安茉不是第一次挨揍,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恐吓,更不是第一次被置于危险境地,王雪丹和李君佩这种嚣张的小女生跟安茉之前遭遇的那些事儿比起来,根本不叫事儿,安茉还没那么脆弱。经历往往会教会一个人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从安茉六年级那年的冬天护校,她把自己蜷缩在大鼓里的时候开始,安茉就发过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路边是生产队种芸豆的菜地,安茉随手就从泥泞的地里抽出来一根黑粗的木棍折成两段,冷淡的看着王雪丹和李君佩,“你们想文的还是武的吧?”

王雪丹和李君佩互相看看,她们可能没想到安茉没有被吓住。多少年后,安茉有仔细想过那幕场景,如果还有镇住那三个女生的地方,一定是她空洞的没有内容的眼神,一个寂寞的连朋友都没有的人,打架本来也能成为一种亢奋的诱发青春期荷尔蒙的催化剂。安茉太寂寞了,寂寞到内心深处都涌动着邪恶的冲撞感,那些冲撞感再不发泄出来就要发霉了,安茉太渴望有人能跟自己说说话,哪怕只是肢体上的厮打和疼痛。

“什么文的武的?”王雪丹不甘心,又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安茉,挑高声音问安茉。

安茉把书包带绑在腰上,试了试手里黑乎乎的粗木棍,甚至有些凛然的扫视着王雪丹和李君佩,“文的就是你们三个一个一个上,武的就是你们一起上!”

然后,王雪丹和李君佩就没有再说话,另外一个人也没敢说话。身边偶尔有路过的学生,看到她们几个貌似对峙的架势早就散的远远的,哪怕是男生,也都步履匆匆的离开。

“说话啊?你们不就是想找事儿吗?”安茉提高了声音,透着嗜血的躁动,她想起那些年被于德峰按在学校的玻璃大门上揪着头发打的场景。那些场景需要转嫁,她也很想揪着别人的头发往死里打。

“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孙璐静怎么得罪你了。”王雪丹结结巴巴的说着,语气软的像是跟老朋友聊天,还有那么股子谄媚的劲儿。

安茉泄气的扔了手里的粗木棍,她知道这场仗注定打不起来。安茉没好气的推开挡住自己的王雪丹和李君佩,烦躁的离开了,妈的,一个长得跟阿飞似的,关键时候还不是软的跟浆糊似的。

“以后有事儿……招呼我们一声。”王雪丹的声音在安茉的身后响起来,听起来透着一种豪气,像是港片里黑社会那种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的味道。

第二天,班级里很多人就知道安茉被孙璐静的朋友王雪丹和李君佩围住的事儿。还看到了安茉根本没有被挨打的迹象,而且课间操的时候,王雪丹和李君佩还很熟络的远远的笑着跟安茉打招呼,像是朋友一样。然后又开始有人说其实是安茉把王雪丹和李君佩几个人揍了一顿,要不然王雪丹干嘛对安茉那么客气,谣言就是这样起来的,当事人谁也没解释。一开始谁都觉得安茉会挨揍,包括宋岩,甚至抱着幸灾乐祸的架势,等到安茉没挨揍,除了有那么一丝敬畏,大家都开始鄙视安茉,认为她跟王雪丹和李君佩那种人成为朋友是非常可耻的。

倒是孙璐静,笑的不情不愿,白皙的面皮包裹着骨头,她一直对安茉没好感,想不到自己很铁的朋友竟然还一厢情愿的把安茉当成了同道中人。但安茉从来没有把王雪丹和李君佩当同道中人,那个年代没有人愿意跟厮混的小混混做朋友,这倒不是关键,关键是安茉根本就瞧不上王雪丹和李君佩,如果那天傍晚她们真的动手打了安茉,安茉反而会更看得起她们。混嘛,讲究的是诺言和原则,想揍别人,却被别人吓住,这样的小帮派根本没有成气候的可能,连当流氓的气节都没有。直到初中毕业,王雪丹她们的小帮派也没搞出来什么名堂,只有李君佩后来搞出来一件事儿,就是她被人搞大了肚子,流产了。

艾姝多嘴的把安茉和孙璐静的梁子说给云志听,云志为这事儿单独找了安茉。艾姝也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一起起哄,她特爱看云志训安茉,好像有种解恨的快感似的。

“这种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云志铁青着脸,就差没对着安茉吼。

“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能搞定。”安茉真不喜欢云志板着脸教训她的架势,她又不能靠云志一辈子,云志总要毕业。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云志看着安茉倔犟的表情,竟然笑了,还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安茉,她们要是再敢欺负你,我找人废了她们!”艾姝拍着胸脯,一副小太妹的表情,她不放弃每个能在云志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

“你?废了她们?你有这个本事吗?”安茉可想给艾姝几个耳光,好的不学,偏学王雪丹几个搞小帮派。

“这还不简单?找几个流氓把她们搞成破鞋!”艾姝说的咬牙切齿,好像流氓是万能的。

安茉差点儿气乐了,她想起王雪丹龇着牙的表情,她的牙齿比脸白多了。

“要是她们已经被流氓搞过了呢?”云志鄙夷的啐了艾姝一下,没好气的推开她。

“那……我就没办法了。”艾姝有些泄气的仰望着云志,她本来就喜欢看云志坚毅的下巴轮廓,每一次都看的那么认真。

等安茉上高中的时候,李君佩结婚了。但因为流产的后遗症,她再也不能怀孕,所以天天被自己的老公打,安茉遇到过她一次,漂染的头发在风中飘动,安茉推着自行车在她后面慢慢走了好久。那一天安茉挺想叫住李君佩的,就想跟她说一句话:喂,离开那个男人吧,没有男人也不见得过不下去。

但这句话,安茉终究还是没说出来。芸芸红尘,处处兵器,命都是自己的,要或者不要,也都要看自己。

初一那年的冬天,没什么特别的事儿。但安茉还是会在偶尔遇见铭洋后,内心涌动着悸动,那些悸动燃烧着她的回忆,还有焦灼。安茉就拼命的往内心深处压那些翻滚的悸动,不过是7岁那年的幼儿园,不过是因为太过死寂的童年时光,不过是一个从背后突如其来的拥抱,不过是一张温暖的脸庞,透着稚气的纯净的表情,不过是……自己空想的臆想的某些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