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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见花落的声音(28)

我绕开小由,朝公交车站走去,我听见小由在身后嚷:“跟你喜欢同一个男人都丢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过仗着他喜欢你!”

我站住,喘了一口粗气,接着往前走,小由接着嚷:“你怎么就知道他没喜欢我?我不象你那么差劲儿,我仰仗的是我喜欢他,你行吗?”

剪荦荦的声音:“小由,你疯了?回家回家。”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我握紧了拳头接着往前走。

小由提高了声音:“不就是死无对证吗?人死了就是没有办法证明了啊,你得了便宜……”

我站住,转身往回走,路灯下,小由的脸被寒风吹的干干的,我站在小由面前,小由仰着脸挑衅的看着我,我一甩手,听到非常清脆的手掌声,小由的脸别了过去,路边行走的人放慢了脚步,不时看看我和小由。

剪荦荦吓傻了,愣在哪儿一动不动,看看我,又看看小由。

小由慢慢转过脸,冷冷的看向我:“你也会动手?”

我抿着风干的嘴唇,冷笑:“有些话你不该说,至少不该在我面前,就算你仰仗的是他喜欢你。”

剪荦荦如梦方醒,拽我:“你让着点儿,你大姨妈又没来……”

我和小由僵持着,慢慢的,慢慢的,眼泪开始在小由的眼睛里打着转,转了好一会儿的,吧嗒一下,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面流了下来。

小由哽咽着推开我:“你满意了吧?你赢了吧?你去幸灾乐祸啊?”

我被小由推得踉跄了两下,小由歪着头看我,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为什么啊?我天天都看他的照片,我连做梦都要想着他的样子,我走路想他,工作想他,看电影想他,我真的没有不想他的时候,可是为什么啊?我现在却越来越记不住他的样子了?我越看他的照片就越不象他?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冬天的风真冷,我的嘴唇干干的。

感觉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以前我习惯总是盯着一个字看,比如“大”,当我盯着这个“大”字看上一天,我竟然发现这个“大”字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字,而是别的什么的字。为了求证是不是真的,我会翻字典,会在Word中敲击一下,然后才能证明这个字是不是我想求证的那个“大”字。

我们伸手去抓沙子,握的越紧,沙子从指缝中流淌的就越多,摊开掌心,沙子反而会安安静静的躺在哪儿,一粒都不会漏下。那些我们越是很想记得死死的记得刻到骨头里面的人,到最后却怎么都记不住那个人最初的样子。

我从口袋里面掏出面巾纸,递给小由:“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记得住吗?”

小由恨恨的瞪着我:“为什么啊?”

我笑:“我用的是心,而你用的是气。”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对着漆黑的夜发呆,想起一句话:漏断人初静。

时光的黑白昼,比起沙漏中的沙子还要稀松平常,沙漏中的沙子流淌着我们能看得见,但时间的流淌我们就什么都看不到,能看到就是自己而已,很多个起眼和不起眼的故事都在时间的流淌中渐渐铣蚀着。不管曾经多么浓稠的化不开,曾经多么如胶似漆的,曾经多么的难解难分,只要兑入时间这种酸碱综合剂,总会慢慢随之变淡。

小由的记不住,我应该幸灾乐祸吗?

菊花台

九段背着画板从云南回来的时候,北京已经春暖花开了,小诺给我电话让我过去喝酒,末了小诺在电话里面说:“采花大盗回来了,丫把云南的春天背回来了,又想糟蹋北京的春天,你乐意吗?不乐意咱俩把丫灌挺了,丢回西双版纳去。”

我笑,没有说话,春天就这么来了吗?看来很多东西,不得不苏醒了。

我去到小诺家,雪小农正津津有味的翻着九段的相册,九段背对着我,靠在阳台的窗户边儿,往楼下看着什么东西,好像还打了几下口哨。

我凑过去,挨着九段靠在窗台上往下看,楼下是一群小孩子,在争抢毛毛熊的玩具,笑得很无邪。

九段往楼下弹了弹烟灰,看了我一眼:“左手,回来了?”

我恩了一声,接着看孩子们抢毛毛熊,九段吸了一口烟:“还回来吗?”

“不知道。”我摇头。

九段转脸盯着我:“我听人家说,两个人之间,爱的深的那个通常会先放手,它以为对方会幸福。”

我看着楼下,抢到毛毛熊的孩子兴奋的满小区的绕圈儿。

小诺高亢的声音在洗手间传了出来:“……我的太阳……我的太阳……”

九段重新点了支烟,看着她自己的手掌:“小时候,人家给我算命,说我活不过16岁,我就天天数着日子,等,我会想,是16岁那年的第一天死掉,还是那年的最后一天死掉?”

九段的表情淡淡的,九段开始嗤笑:“没想到过了16岁,我还活着,挺奇怪的,过了16岁才知道,当你知道你具体哪天死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害怕的不是死的那天,而是害怕等待那天到来的过程……”

小诺的美声唱法又升了两个音阶:“……我的太阳……”

九段掐了手里的烟,看着我诡异的笑:“左手走了,你会不会想起他?”

窗台沿儿上的烟灰,被风轻轻的吹动,滑落。

我看着九段,笑:“或许吧,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记住一些不痛不痒的人,离得远远的是思念,走近了就是私念,你想要哪种?是思念,还是私念?”

小诺披着浴巾湿漉漉的从洗手间出来:“奶奶个熊,春天到了,我要发情。”

雪小农开始扯着嗓子唱跟雪小农一样的高音:“……我的月亮……”

那天晚上,好像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如果三个以上女的喝醉了,那就好玩儿了,每个人都非常急切的想跟另外的人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过可惜,每个想表达自己想法的人,因为酒精的原因,都说不清楚。

然后可笑的场景就是,小诺拖着雪小农说:“你这个月要是还敢拖房租,我我罚你。”

雪小农说:“别啊,我赚不了多少的。”

小诺咧着嘴笑:“放放心,我不不罚你多少,就,就象征性点儿,你得让别人看我有点儿面子不是。”

雪小农眼巴巴的看着小诺:“那你想罚多少?”

小诺扒拉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儿:“不多,就就罚一百,就一百,你每个月房租是八,八百,你要是再敢拖,我就就收你七,七百……”

雪小农眼睛睁得跟黑芝麻汤圆似的,啪的拍了一下小诺的手掌:“哇……成交!”

九段眯着眼睛看我:“你会不会感觉到你自己无能了?”

“有点儿。”我喝了一大口啤酒,开始撕手里的纸条:“我按照这个大小撕,撕到最后,单数多,就是依旧失业,双数多就是能找到工作。”

九段嗤笑了一下:“我说的不是这个。”

“7,8,9……”我手里的纸条没剩几个了。“那是什么?”

九段点了支烟,冷淡的笑:“我想问的是,对于爱情你还能吗?”

“嗝儿。”我感觉自己被啤酒噎住了,想来这是传说中的喝凉水都能塞牙,我愣愣的看向九段:“哎,我刚才数到几了?”

九段的嘴角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我低头开始把那些撕碎的小纸条归拢到一起,开始重新数着,我听见九段的声音:“无能分为两种吧,一种是男人的,一种是女人的,男人的无能体现在生理上,医生管那玩意儿叫性无能;而女人的无能体现在心理上,医生通常管那玩意儿叫做性冷淡,喜欢扯淡的人给女人的无能起了个挺闷骚的名儿,叫爱无能。”

“11,12,13……”我认真的数着纸条数,九段朝我吐了一口烟:“你是哪种?”

我恼火的推开九段:“你怎么又打断我?我刚才数到几了?”

九段吊儿郎当的笑着,转身去找小诺,我看着手里,还有沙发上的一堆没有数清的纸条,感觉闷闷的。

在人生某个特定的时段,我们都彻底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剩余在自己身体里面的,都是对故去回忆的认知能力,而且是反反复复的认知能力,不知道爱无能跟这种认知能力有什么关系?

菊花台

香皂还剩下最后一块,洗发水连半瓶都还不到,我的工作还没有着落,我有些恼火,春天已经到了,一个可以标志着万物苏醒的季节,沮丧往往显得更加的明显。

小柏妈妈给了小柏两个戒指,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会儿打的,说是金子很纯,我不知道标志金子很纯的方法是什么,有人跟我说软就是纯。两个戒指,一大一小,都是双心的形状,大的戒指能抵上小的两个,小柏说的很清楚,大的双心是给男的,小的双心是给女的。

我心里极度不平衡,我跟小柏说:“你爸爸妈妈的家庭地位怎么差那么多?”

小柏严肃的说:“没有啊?”

我嗤笑:“还说没有?男不戴金女不戴银,你爸爸的戒指都会比妈妈大那么多?摆明了就是确定家庭地位的。”

“怎么可能是你想的那样?”小柏睁大了眼睛。

我拿过大戒指:“那好啊,大的给我,小的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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