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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未晚锋情炽(36)

作者: 燕北远江南 阅读记录

一个不知道问什么,另一个等着被提问,结果只能是沉默。

“说吧。从头开始。”秦炽锋看出两人之间死循环似的纠结,建议陈映从头开始说起,免得两个人都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像在比拼眼睛的大小。

“也好,那我从头开始说。那年我刚开始工作,还是个实习生,血气方刚,见到不平的事就想管一管,更痛恨那些唯利是图,像吸血鬼一样的奸商,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就在那时候,你爸爸的那件事情发生了。几个农民工家属过来报案,说他们的男人在工地上不明不白地死了,尸体都找不到,被埋在工地坍塌的废墟里。工地的负责人给他们塞钱,想让他们闭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他们觉得事情不能就那么算了,毕竟是自己的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说没就没了,那可是人命。我当时一听就知道是豆腐渣工程把人命给害了,当时那个工地的负责人就是你爸爸,我就想当然地以为是你爸爸偷工减料,谋取私利,所以导致了那次事故。那几个农民工家属在警察局哭得那叫一个惨,都给我们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我们磕头,砰砰砰的,光听着就叫人心酸地很,有几个女同事直抹眼泪。我脑子一热,那时候简直就是跟被灌了滚烫的开水一样,烧得慌,接到命令去把你爸爸请回警局协助调查的时候,已经先入为主地把你爸爸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自己就先帮他把罪名坐实,对待他也像对待一个已经定罪的犯人一样,所以你看到的我抓你爸爸那一幕才会那么暴力,我那时候真的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脑壳坏掉了。”

陈映说到这里,话里充满了悔恨和懊恼,表情很是痛苦。

“很快我就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愚蠢,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和你妈妈,就是想要亲口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陈映的道歉深刻而诚挚。

假象

不公正是一种刑罚,是对生活的部分剥夺,无论是以身体的形式或是以财产的形式。正义,从本源上讲,就是对这一刑罚的反应。

——韦恩·克里斯多德

陈映以一个公职人员的角度,向榆桑展示了当年她父亲那件事的另一种面貌,透露了许多她不知道的细节,加深了她对这件事的了解。

他在述说前因后果的同时,也为自己当年犯下的错向榆桑表达自己深切的歉意,因为自己年少气盛,偏听则信的愚蠢,给榆桑和他家人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他正在榆桑说对不起。

而榆桑毫无反应。

“你查到了什么?”陈映等了许久,等来了榆桑的一句话,却不是对他的原谅,而是一个问题。

陈映心里禁不住有些许失望,因为在没得到确切的原谅之前,他的内心就会继续经受煎熬,他也知道要让榆桑现在就表明态度甚至开口说接受他的歉意是强人所难,但他确实真的太想要谅解了,太想了。

他太唐突了,太过焦急地表达自己的歉意,今天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隐约觉得榆桑不会轻易接受他的歉意,至少不是今天。

现在,陈映能做的也就只有继续讲述那段往事,那段让他内疚不已的往事。讲起那件事情,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提醒他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你爸爸被请到局里问话,我们让他坦白从宽,把贪赃枉法的罪名强加在他身上,认为就是他唯利是图才导致那几名建筑工人枉死,害得他们原本幸福的家庭支离破碎。你爸爸没有做过,他当然不会承认,可是那时候警局里大部分人都被那几个家属的眼泪蒙蔽了双眼,我们根本不会相信你爸爸的冤枉一说。我们当时听不进任何话,觉得你爸爸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他还问了那几个死者家属的具体情况,说人既然是在他负责的工地上出事的,他有责任善后事宜,他会持续地供养那几家人的正常生活。我们错将他的好心当成是推卸责任的表现,认为他是虚情假意,假仁假义,想要用那样的方式来博取同情,是在挑战法律的权威,在挑战我们的权威。”

陈映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深呼吸了几次,坐在对面的榆桑都能听见他换气的声音,沉重而悠长,似乎在克服内心巨大的心理障碍。

“小榆桑,接下去我要说的事就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离谱的错事,那时候的我被猪油蒙了心,瞎了眼,分不清是非对错,我说了之后,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坏,因为那时候的形势……总之,是我太自负了。”

陈映在继续说之前,显得很实紧张,很是不知所措,看来已经到了事情的关键转折点,事情的发生应该有陈映的参与,而且起到的作用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