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桑榆未晚锋情炽(145)

作者: 燕北远江南 阅读记录

榆桑记起了这个地方,记得这条巷子,记得这堵墙,记得那上面的年复一年地长在同一位置的青苔,记得那时躲在这里独自垂泪的女孩,记得嘲笑她的那群孩子围追堵截她的那个墙角旮旯,这里就是陪伴她度过为时不短的消沉时光的一方天地。

注视着抬头望天的榆桑,浮现在秦炽烽脑海中的是他初见她的那一眼留下的印象,桀骜不屈。仿若时光倒流,这抹身影与当年那个倔强地不肯落下眼泪的女孩重叠在一起,两者组成一股强烈的冲击力,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心房,尽管他极力克制,但他的心终归是乱了。

被搅乱了一池春水的秦炽烽却在享受,享受唯有榆桑能带给他的这份舒服和放松。

秦炽烽沉浸在这般安逸静谧的时光里,静静地望着近在眼前的榆桑,就只是望着,他感受到的也是无比的满足,是一种失而复得的久违的宁静,这时的他方能拥有切切实实的休憩的体会。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榆桑一出声,惊扰了秦炽烽,把他从美好的情感享受中拖拽出来。

秦炽烽缓过神来,眼睛定定地盯着榆桑,也不说话,目不转睛。

他的那双眼睛里明明就有榆桑想要知道的答案,那个答案满满当当地占据了他眼里的每个角落,显而易见,明明白白,那个答案就是榆桑她自己。

再清楚不过的答案,可到了榆桑的认识里,那就变了意思。

秦炽烽的表达方式分明是盯,紧紧的盯,密切的盯,全神贯注的盯,可在榆桑的眼中,那就成了瞪,狠狠的瞪,切实的瞪,深恶痛绝的瞪。既定的认知让榆桑自然而然地把秦炽烽的举动理解成是怒气的表现,是他识破她之后怒火中烧的证明,是他即将大举算账的小小前奏。榆桑脑海中东窗事发,在劫难逃的想法一经生成,也就有了接下来的主动承认错误的一幕。

“骗了你和秦爷爷,是我的错。”榆桑的语气是诚恳的,态度是端正的,语言的条理也是清晰的。

既然已经认定秦炽烽是在为她说谎的事恼怒,她认为与其双方都不说话,让局面僵持着,倒不如一方服个软,找到事情的突破口,早点解决问题,而她作为犯错的人,应当先承认自己的错误,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秦炽烽没有表示,那句话在榆桑看来是理所应当说出口的,在这个当口说出来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但对于秦炽烽来说是相当突兀的,他那时正在表达自己的情感,酝酿自己的情绪,一句莫名其妙的道歉突如其来,听得他有些懵了,就像是一记闷棍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脑门上,把他敲晕了一样。

尽管秦炽烽有片刻的不明所以,但他必须对榆桑的话做出回应,因为她在等。

“我本来就不相信你说的所谓放弃的话,也就没什么骗不骗的概念。既然你要谈这件事,那我们就来说说看你到底错在哪里。你刚才是要去市政府大楼,对吗?”秦炽烽又恢复成平常严谨持重的模样,对榆桑说话的语气既有长辈教训晚辈的严肃,又有警察审问犯人的严厉,气氛瞬间为之一变。

“是。”榆桑老老实实地回答,乖巧地就像一个带着悔改之心接受训斥的小学生。

“去找市长,是吗?”秦炽烽早已像个半仙一样洞悉了榆桑的所有打算,却还要她一个一个地亲口承认。

“是。”能在路上将她截获,秦炽烽想必对她的计划都猜得一清二楚了,事已至此,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都无从遁形了,榆桑就没必要再隐瞒些什么,因为那无济于事,她的态度也摆得相当端正,有问必答。

“为了背后的那个人,是吗?”秦炽烽的问题步步深入。

“是。”榆桑不否认。

“你想通过市长来扳倒他,是吗?”秦炽烽继续问。

“是。”榆桑接着答。

“你手上有证据。”终于不再是问句,而改成了肯定句。

“是。”

榆桑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可秦炽烽气势迫人的逼视让她做了肯定的回答,她向他吐露了这个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肯定回答,对他说出了这个她即使受尽折磨也没有松口的肯定回答。

话一出口,榆桑有的不是泄漏了父亲慎重地交代的秘密产生惶恐不安,惭愧歉疚,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油然而生的是如释重负的痛快,仿佛卸下了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

秘密果然还是需要被分享的,否则随着年轮的转动,窖藏日久的它们碾压的就是保存者的心灵,用日积月累的无形力量对精神和思想施加难以估测的压力。如果与人分享了秘密,就等于同他人分担了秘密本身具有的潜在压力,是一种力量的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