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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蛮女(19)

他回过头,嘴边含笑,“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这话他说得直白,不似以往的含蓄,我面上一热,头低了下去。背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扭头一看,阿桑已掩口忍着笑,满面绯红快步向外走去。

我脸上一阵火烧,越发不肯抬头。他轻笑起来,过了很久,我悄悄抬头,他仍盯着我,“小蛮,没有人会伤害到我,我所做的一切也不会危及任何人,我做的只是生意,与朝廷、战争无关。……你,……你想去什么地方游玩?”

游玩,怕是没有机会了。心中忽生默然,就这么走了吗?

见我沉思,他微微一笑,提议道:“两个月时间,汴梁?还是东赢?”

鬼叔叔已来燕京,我只有见过他之后才能决定,况且出门游玩并非本意,只是不想让他收今年新粮。

但未见鬼叔叔之前,说什么都为时过早,遂调皮地皱鼻笑道:“从未出过远门,要好好计划、选择一下,不要这么急让我作决定。”

他朗声大笑,第一次听闻他如此爽朗的笑声,我一呆,默看着他,一眼不眨,等回过神,才发觉他早已收了笑,盯着我。四目相绞,我心慌如鹿撞,手足无措,最后,猛地站起身,投向别处,“出来好久了,该回园子了。”

他起身,先我一步向外走去。边走边嘱咐,“我们出来还不到两个时辰,事情还未处理,哪里该回园子了。小丫头,知道害羞,就证明长大了,……”

“了”音落,他已进了前方铺面,我枯坐一会儿,起身,向粮仓走去。

长、宽约十五丈,四四方方的大仓库。几个敦实汉子不断从外面扛包进来,堆在仓房门口,然后,仓房内接应的壮汉再扛进仓内。来来往往,个个汗流满面、衣衫全湿。

我走进仓房内,包包粮食依墙整齐地码放着,我心一动,以步丈量仓房到铺面侧门距离,扛包的汉子许是以为小孩子起了玩心,均不可置否,摇头轻笑。我撇撇嘴,心道:“等我做出来,可以省你们多大力,到时看你们怎么感谢我。”

韩世奇忙完前面粮铺中之事,四人回到园子,已是斜阳已沉,月兔东升。我不知鬼叔叔何时来寻,推说很困,没吃晚饭,便匆匆回房。

半个时辰过了,依然没有任何声响。“啪啪”,静谧深夜,叩门声虽轻,但仍惊得我一愣,忙起身拉开门,却是阿桑。

我笑容僵在脸上,阿桑提着食盒怔站在门口,“少爷吩咐伙房专门为你做了些清淡小菜,你怎么这副表情,……就是不是少爷送的,你也不用这样啊。”她前半句还是正正经经,后半句已是满脸捉狭。

我瞪她一眼,接过食盒,向外推她,“我要睡了,你也早些歇了吧。”

待她脚步声渐远,笑声消失,我插上门闩,坐于桌边,打开食盒。

“啾啾啾……啾啾啾。”

我忙起身,辩好方向,奔到墙边,提气跃起,在墙头一点,轻盈落地。鬼叔叔自树后走出,我扑过去,泪涌出来,压着声音泣道:“鬼叔叔,娘亲可好?有没有想蛮儿?有没有生蛮儿的气?我找到面具了,我真找到了。”

鬼叔叔轻拍着我的背,“小蛮,不要哭了,小姐没有怪罪你。”

我抬起头,他笑着点了下我的鼻子,我用袖子拭去泪,问:“娘亲好吗?你可是来接我的?”

他敛了笑,月光之下,只见一脸肃容。我心一紧,难道真出了事?

见我紧张,他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真走了吗?我回头朝墙头上方看去,这个方位应该是世奇的房间吧?脚上一个趔趄,身子一晃,他拉着我前倾的身子,轻斥道:“这一个多月,工夫可是没练?这么亮的月光,竟看不清路。”

我的确没练,朝他讪讪笑笑,问:“我们是回去吗?我行囊还没有带出来,面具在里面呢?”

月色之下,路上廖廖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鬼叔叔我们两人刹住身形,如常人一般,也匆促向前走着。

两盏大红灯笼挂于店铺门楣两侧,在皎洁月光下,光芒弱了许多。

我抬起头,“子楚酒家”四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鬼叔叔在门前默思一瞬,举步走到侧墙,左右打量一眼,飞身跃上墙头,我随后跟上,酒家内院各个房间已是灯熄人寝,只余东北角一盏晕黄灯光,人影映在门窗棂子上,我心中一喜,轻飘飘落地,身影一晃已窜到门前。

“娘亲。”我抑住高兴,轻声叫着。

纤影快速向房门走来,“咿呀”一声,娘亲柔美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以前在谷中,娘亲总是粉黛不施,面无胭脂之色,面现在竟是黛眉、胭脂脸,双眸也不似往日里的黯淡无神,而是奕奕有神,我一呆,娘亲已笑拥我入门。

待三人落座,娘亲眸含盈盈笑意,默盯着我,我移凳过去,依在娘亲肩头,娇声道:“娘亲,你今日真美。”

娘亲扳直我的身子,我们面对面,她道:“蛮儿,娘亲要嘱咐你一些话。”我看看娘亲,又瞅了眼鬼叔叔,茫然点头。

娘亲道:“娘亲来此已有半个月,也观察了你半个月,现在娘亲很放心。”

娘亲竟已来了半个多月,她话中含义竟像是不再回山,又似以后不再见面。我心中一慌,握住娘亲的手,生怕一松手,娘亲就会消失在眼前,紧张地问:“娘亲,我随你回山,我们现在就走。”

娘亲摇头,盯着我的双眸里盛满慈爱,“蛮儿,我们隐于深山避世这么多年,娘亲终于盼到了你长大成人,韩世奇对你很好,娘亲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悲伤涌上心头,想抑住却又由不得自己,娘亲避世竟是为了自己。现如今自己已长大了,也该是让娘亲自由的时候了。隐居深山将近十六年,平日生活犹若青灯伴古佛,想到这,心中酸涩竟减了几分,眼角中虽噙着泪,但仍展颜笑道:“蛮儿长大了,娘亲以后有何计划,能否告知蛮儿?”

娘亲抿唇轻笑,温柔地抚了抚我的长发,鬼叔叔却轻叹一声,头撇向一旁,盯着窗棂子,默不作声。

娘亲就势欲拉我入怀,我摇摇头,轻轻挣开,娘亲双眸一黯,我心中一软,装作调皮状,“蛮儿害怕一入娘亲怀里,就再也不舍得离开。……娘亲,你认识耶律紫漓吗?有没有听说过?”

娘亲眸中一冷,瞬间隐去,问:“蛮儿,你如何得知此人?是不是有人见了珍珠坠子,她有没有伤害到你?”

我笑着摇头,自荷包里取出珍珠吊坠,递给娘亲,“没有人见到,蛮儿只到了一模一样的坠子,因此,也由她口中知道,娘亲闺名是耶律青寇,是东丹王后裔。”

娘亲面上微微带出的惊惶之色淡去,只是接坠子的手轻颤了下,“该来的总会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仍没有放弃,……六十多年,整整一甲子,还是没放弃,……”

我心中暗惊,耶律宏光的一席话闪出脑中。

娘亲嘴角有丝若有若无的笑,“避了十几载,终就还要面对,蛮儿,从今日起,对外你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不姓赵,也不姓耶律,你没有姓,只有名。”

我愕然,让娘亲如此恐惧,东丹王现在势力究竟有多大。

一丝惊恐自心底蔓延开来,强忍的悲伤也再次袭在心头,“娘亲,他们不会伤害到蛮儿的。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娘亲冷冷一笑,“亲人?”

见娘亲如此表情,我不敢再次开口,娘亲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里,静默许久,我看向鬼叔叔,他摇头示意不让打扰娘亲,我点点头,也默了下来。

半晌后,娘亲才开口:“自爷爷投了南唐,爷爷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东丹王,王族中人及随着过去的将领、侍从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男子可以娶妻生子,保持契丹血统,但女子,自落地的第一天就由‘鹰宫’统一抚养,自小习武,出类拔粹者出任宫主统领全宫,资质平庸者,分管宫中其他事务。娘亲十二岁时,得遇异人,学习了奇门遁甲之术,武功也进步神速。于是,娘亲及笄之时便统领全宫,本以为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可是,却偶遇了你爹爹……”

我听的张目结舌,娘亲浑然置身当时情形之中,两颊绯红,眸含柔情嘴噙笑,“……你爹爹神气清朗、体态潇洒,浑身上下无半丝俗气,哪像天家……”鬼叔叔轻咳一声,起身出门而去。娘亲回神,面竟然带着微羞。

过了会儿,娘亲敛了笑,“蛮儿,以后把娘亲放在心中就行了。明日娘亲就动身前往汴梁,找机会娘亲回来看你。”

我鼻头微酸,“蛮儿随娘亲一起去。娘亲回去仍当宫主吗?”

娘亲摇头,笑道:“傻蛮儿,你舍得下这里吗?”我一呆,她叹口气,笑容有丝苦涩,“宫里规矩多而繁杂,娘亲岂会让你受此委屈。”

我默一阵,道:“比起娘亲来,什么人蛮儿都能舍下。”

娘亲一愣,“韩世奇极像你爹爹,你不是喜欢他吗?还有一层,他父虽是契丹高官,但他并未入仕,且又是汉人,你们之间不会有障碍。”

韩世奇的面容不时闪在脑中,我喜欢他吗?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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