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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类(98)

作者: 谈树 阅读记录

先前虞知行离得远,没能看清她身上的血迹,然而这忽然一拉近,他即便是有一双石头做的鼻子,也能闻见怀里扑来的血腥气。虞知行当即险些手脚发软,一低头便看见了三思跌破的脑门和刚刚包扎好的手臂,蹲下身来,那白皙的脖颈上一道鲜红渗血的伤口刺入他的眼帘。

“你……”他一瞬间被恐惧和怒意冲昏了头,“谁干的?!”

虞知行动了真怒,甚至浑然不觉自己正十分用力地抓着三思的手。

其实他若仔细多看一眼,便能知道三思身上看似伤在要害,却都是些不打紧的皮肉伤,即便看着再吓人也未伤及筋骨。然而他此刻无心他顾,只是前所未有地感到切肤之痛——他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也曾以肉/体凡胎承受了不少刀兵,却从未如此在看到他人之伤时心脏骤缩,痛及肺腑。

不知怎的,他忽然回忆起幼年时有一回在碧霄山上,他与小三思两个皮猴儿跑到山溪中捉鱼的情景。

那时三思四五岁,还总着两个角辫,个头和山里的猴子一般大,老大岑长望稍稍使劲就能单手把她提到空中手脚乱扑腾。

那时候他也年纪小,对危险知之甚少。在光着脚丫子和三思一同摸下溪水里之后,他双手端着网兜,找鱼找得脸都快贴在了水面上,好不容易逮住一条,兴冲冲地举着网兜里活蹦乱跳的肥鱼想要找三思炫耀,回头却见那小崽子已经没影了。

他登时慌了神,把手上的篓子一丢,大喊了几声却无人理会,憋了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张望仍旧无果,便爬上岸,心急如焚地向下游跑了一段,终于看见被冲到了半里外的小三思。

山溪深浅不一,三思踩在深处被冲走,到了略平缓的地带便自然停了下来。虞知行找到她的地方尤其浅,原本她可自行爬上岸,那时却偏偏脑子进水似的坐在溪水里,抱着一块跟她人差不多大的石块,难得的没了聪明相。

这小丫头一个人在水里坐了好半晌都没事,虞知行望见她的时候,她还在东张西望,然而在看见虞知行过来的那一刻,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脑子里进的水一股脑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在虞知行费劲地将她抱到岸上的全过程里,嚎了个天昏地暗。

小三思浑身湿漉漉的,还磕破了脑袋,年少的虞知行又好笑又心疼,给她摸摸头,一路把她背回了家。那时三思哭累了就靠在他背上睡着了,口水流在他的肩膀上,搞得他嫌弃得要死,却还是屁颠颠地把她照顾周全。

那时的虞知行尚且懵懂,不知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心疼,即便有了那一份心情,也不知那心情的意义何在。然而此时,他在看见三思颈间的血迹时,如同有人用刀子戳进了他的胸口,疼得真真切切,那份真心却反倒顺着被捅破的心尖冒出来,流进他的每一条血管,深深地烙在了肌肤里。

方才被紧紧拥住的感觉尚未散去,男子发自肺腑的焦灼与愤怒便沿着火热的掌心传递而来。三思被那突如其来的一阵怒意给定住了,怔怔地看了虞知行一会儿,忽然不知怎么的感到有一丝局促,掩饰般地低头笑了一下:“哎,没事,皮肉伤,你莫要如此心急。”

虞知行蹲在她跟前,抬起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三思颈部的刀口,脸色阴沉得吓人:“是什么人,什么人要杀你?”

三思还未来得及回答,焦浪及便紧跟在后面从树丛中冲了出来。

虞知行的轻功得家传之长,在他使出全力玩命地奔时,焦浪及从未能追得上他。二人先前在林中沿着三思留下的记号寻找她的踪迹,焦浪及忽然听见了若有若无的打斗声,才说出大概方向,虞知行便顺着他所指狂奔。焦浪及落后一段,在看见虞知行和三思的身影时松了口气,走近了才看见三思的身上的伤。

“这……”男女有别,他不方便凑得太近,但在看清三思脖颈上的伤口时,他微微眯了眯眼,“这刀口,是小恶蛟孟景的‘过水刃’?”

虞知行蓦地转头看向他:“你确定?”

焦浪及道:“过水刃刀锋弯如水波,伤口十分特殊。”

三思道:“是孟景。”

虞知行咬牙,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目光中泄露出比先前孟景更加露骨的杀意:“白天应该杀了他的。”

焦浪及的手已经握在了斧剑剑柄上,鹰目四下扫视了一圈:“他必然还在山里。”

三思:“等等,你们真要杀他?”

焦浪及咧出一个颇有血腥气的笑:“怎么,这还有的选?”

三思愣住。

她虽然先前当着别人的面放了句狠话,却委实没有真的想过要取孟景的性命。在她的概念里,“报仇”从来都是一个很模糊抽象的概念。她活了快十八年,鲜少有人直接威胁到她的性命,唯一能与报仇有牵扯的便是她娘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