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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类(21)

作者: 谈树 阅读记录

“我不怕血,我只是不喜欢。”三思耸肩,大大方方地承认。

“恕在下愚钝,暂且看不出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举个例子,我怕你,和我不喜欢你,这两件事有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殊途同归——”三思从腰间掏出琉璃珠,随手抛向对面,“我都会离你远远的。”

虞知行接住珠子。

三思从摊子上拿起那只红色的小老虎,拎着挂绳晃了晃:“谢了。”

三思的身影轻巧快速地转身消失在人群里,虞知行高高地扬起眉毛,无视店老板已经伸到自己鼻子底下要钱的手,凝视着人群里的那一点。手里的琉璃球还有淡淡的体温。

一只手臂从背后兜上肩膀,焦浪及神出鬼没地贼笑:“怎么样?说了是棵小辣椒吧。”

虞知行没理他,扭头问店老板:“多少钱?”

店老板伸出五根指头。

虞知行从兜里掏出一小颗碎银子,随手扔下:“不用找了。”说着转身。

“哎哎哎,”焦浪及迅速跟上来,“那丫头没认出你来,稀不稀罕?”

“明宗的,认出来才有鬼。”

“喔,又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可江湖是个大染缸啊大染缸。”焦浪及拖长了声音,搭着他的肩膀——他与虞知行相交多年,一眼就能从后者眉峰挑起的弧度里读出算盘,“这姑娘挺刺头,你当心扎着嘴。”

“初出茅庐,还青嫩得很呢。”虞知行往前走着,勾着嘴角笑,琉璃球抛上空中又落下,映着暗黄的灯火,染了挺峻的眉峰,“扎不扎嘴,也得放进了嘴才知道。”

三思回到客栈时已是酉时末。

泡在热乎乎的浴桶里,热水驱散了春寒料峭,蒸得人迷迷糊糊昏昏欲睡。

三思把布巾放在水里泡开又拧干,再泡开再拧干,如此重复几次,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在水里转了个身,趴在浴桶边,叹了口气。

本来好端端来奔丧的,谁成想,一路上这么不太平。

她从水里探身到远处的桌案上拿了纸笔,铺在桶沿上开始描描画画。

今天房里头那个女人,发尾的穗子很有趣。整根绳子都打成繁复的结,绑着头发绕了好几个圈,下边有点穗子垂下来,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很新颖,过目便不会忘。

她一定没有记错,那一夜在驿亭里,那个与自己交过手的蓝衣人,头上也有这么个穗子。

是巧合,还是自己没听过的门派?

笔尖在纸上勾来勾去,却怎么也没法成形。

她把纸揉成一团,重新画一张。

奇怪的黑衣人,奇怪的女人,奇怪的发穗,连猫都那么奇怪。对了,那个抢了自己钱袋的人也奇怪得很,轻功那么高,都快能赶上兰颐了。

第一次见面就冲着她笑成一只开屏的孔雀,一看就不是正人君子。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有那么点眼熟。

脑子里对那个发穗的印象越来越模糊,相比之下,那个白衣人的脸竟然比今夜所见的一切都要清晰,映在昏黄的烛火里,时不时冒出来打断她的思路。

三思盯着纸上乱七八糟的图案,忽然把纸揉成一团,扔了笔,烦躁地把头埋进水里,咕嘟咕嘟冒泡。

明宗强调修身养性,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抑制过分的好奇心。

三思在山上招猫逗狗十几年,一直很努力压抑天性贯彻这条道理,天大的好奇心也不过是打听江湖上的八卦,譬如哪门哪派今年有哪些好看的公子姑娘们打上了红榜,譬如今年有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兵器,再譬如踏红谷的赵公子又在哪里招惹了什么桃花——横竖碍不着她什么事的。

然而今日,她大概是撞破别人的秘密了。

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虽然令初次下山的三思感到些许心烦,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作息,亥时之前一定睡熟。唯独有一点不同,终于没人拖她起床了。

三思原本以为自己能美美地一觉睡到大中午,早晨响亮的鸡鸣没能把她吵醒,但到了卯时过半,生物钟自动开始工作,眼皮睁开的那一刻差点以为岑长望又要来掏她的被窝,迷迷瞪瞪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下山了。

随便翻个身就会吱呀作响的竹床变成了上好的红木,床前有帘帐遮挡视线,床边的梳妆台上,铜镜光滑锃亮,桌椅板凳样样精致,活脱脱话本里大富之家的厢房。

三思趿拉着鞋子把窗户打开,窗外的天不似从前在山上那般清透明亮,外头的草木也不似山上的清晨覆满白霜,可铜壶滴漏上确确实实是卯时过半。春寒料峭,清晨的寒意顺着窗沿钻进来,她本想着是不是再睡个回笼觉,可被这风一吹,半点困意也没了,她认命地搓了搓手臂,关窗换衣,去庭院里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