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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当道(311)

作者: 胡马川穹 阅读记录

出门时,顾瑛看见屋外不远处有一半大小儿呆呆怔怔地坐在地上玩泥巴,双腿无力似乎是站不起来。

一问才知道,这是陈娘子的儿子。从小就有腿痹之症,找附近的大夫看了个遍,却依旧没有好转。陈娘子之所以没日没夜的织布,就是想给这个小儿子攒些到省城去的医药费。

没想到那个四川客商下了定钱后一去不复返,陈娘子又不肯把手中的布匹转卖他人。一日一日的往后捱,真是坑苦了这孩子……

顾瑛从小在顾老太爷张老太太身边长大,对许多疑难杂症有自己的一套野路子方法。

她伸手一探心中就有了三分把握,但一时间也怕别人嫌自己多事儿。就让人给陈娘子送了几副药,说用这个热热的煎水泡脚,若孩子知道叫痛了,她再过来给孩子针灸几回。虽然不能保证一定治好,但总比孩子瘫在地上强。

平川多种木棉花,乡村以纺织佐耕。许多村庄的纺织能手被称为顶价姑娘,已婚的则称为顶价娘子。自从这位陈娘子三线细布的名声传出去后,不知多少布商想尽法子想垄断她的布。

拿到药包的陈娘子将信将疑,但毕竟心疼儿子就勉强试了一回。没想到五六天后,双脚一直麻痹的儿子竟然呼呼喊痛。

正在织布的陈娘子又惊又喜,跳起来甩下手中梭子,背着儿子半夜三更敲响了顾瑛暂居的客栈。

顾家传承百年的鬼门十三针果然不同凡响,数天十几遍针下去,陈娘子的小儿子已经能扶着东西颤巍巍的站起来。虽然还不能正常走步,但比起往日只能软瘫在地上已经好上太多。

陈娘子千恩万谢,却绝口不提把布匹转卖给荣昌布庄。顾瑛也没有挟恩已报的意思,收了针具嘱咐道:“我水平有限只会这几手针灸,虽然强行打通了孩子的经脉,但还是要找大夫帮着后续调理……”

说完施然走人,比陈娘子还要干脆利落。

一个月后,那位四川客商的家人终于带信过来说家逢变故,非常确定不再买布了。陈娘子马上找到荣昌布庄在松江府的分店,竟是以原价将家里囤积的数百匹三线细布尽数送了过来。

这批布一入京便受京中贵人追捧,让荣昌布庄很是赚了一笔。与荣共焉的顾衡几乎骄傲地想,若是以后当不了官儿,就回家去给这么能干的媳妇儿打下手。

顾衡还在畅想日后是男主外女主内,还是女主外男主内时,钱师傅过来回禀,说门口来了位神神秘秘的客人。也不进来也不通报姓名,就在自己的轿子上等着,一直到现在都没走。

那人带着的侍卫手上都有功夫,钱师傅不敢惊动已经睡下的张老太太。隔半个时辰就在门口盯一下,也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路数。

顾衡到门口一看,果然见巷口拐角处有一顶两人抬的青布小轿,周围拱卫着几个眼露精光的侍卫。此时轿夫将轿帘掀起,一个三十几岁文士模样的人施然出来,远远地拱手为礼,却是一个字不肯多说。

顾衡大感奇怪,但见这人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像是体面的官绅。就将人慢慢让进门槛,客气笑道:“屋子浅漏,还望先生不要见笑。我家老太太的瞌睡浅,我陪先生在外面的园子里说会儿话吧!”

这话看似客气其实极为无理,哪有客人上门不奉茶的道理?

但来人似乎丝毫不以为意,负手看着门后雕着浅福字的照壁,甚至在绽开新叶的石榴树下站了一会,这才慢慢地在一张石凳子上坐下。

院子里晕黄的灯光下,来人一身蔚蓝色的长直缀,眉目微垂隐隐带了一丝武人才有的煞气。虽然神情稍显冷淡言辞却温柔缓慢,乍一看行止好似走马章台的贵介公子。

他定定的望了过来,将顾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一会儿才闭目嘶哑道:“我是……顾瑛的舅舅郭云深,她的亲娘郭云芳是我的双胞姐姐!”

顾衡遽然变色,这些人都是商量好的吗,一个接一个地上赶着认亲!

远处有更鼓声声,眼前的男人虽然看着显年轻,但是鬓边已经隐隐有银丝。放在桌上的手瘦削有力,生有厚茧的食指上带了一只有黑璋纹的鹿骨扳指。

他似乎很不愿意回忆过去,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抚着额慢慢道:“我和姐姐就在同一艘船上,中间只隔着两个舱门。海匪们持刀上来时,我还看见过她的身影。……后来我只捡到她发上带的珠钗,珠子被人踩碎了,钗身旁边都是血。”

郭云深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冷静而漠然,“回到通州后,家里就为姐姐办了丧事。丁点儿大的坟茔,埋了她两套衣裳。那时候我在想,若是姐姐侥幸没死回来看见这幅情景,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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