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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什么都有(30)

逐星早就不容许自己轻易掉眼泪。

但在她被这几个妇人按在桌上,眼见着她怀里的泥人落在地上,被葛娘踩在脚下的时候,她眼眶里毫无预兆地积聚了泪花。

多年来直压抑着的所有委屈,不甘,甚至是心底最不愿面对的那些所有绝望的负面情绪,像是被打开了束缚的匣子,发不可收拾。

逐星像发了疯似的挣脱开她们的手,抓起手边的任何东西,朝她们狠狠地砸过去。

葛娘不防,被她砸到了额头,顿时便有了抹血痕。

旁边那几个妇人在那儿捂嘴惊呼。

唯有葛娘摸了摸自己额头的血迹,清清淡淡地看着逐星,终于说了这么多年来,她直压在心底的话,“逐星,没用的,你就该是这样的命,你只能认了。”

话罢,她便领着几个妇人走了出去。

屋子里昏暗片,只剩下逐星,赤着双带着镣铐的脚,踩在碎瓷片上,像是也察觉不到脚底被割裂伤口的疼。

她直愣愣地在那儿站了好久。

双眼睛红肿,神情呆滞。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才忽然蹲下身来,抱着双膝望着地上那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再也无法拼凑的泥人,眼泪颗颗地砸下来,她却点儿没出声。

神明离开的那天,她也失去了这么多年来,唯陪伴着她的猫。

或许,这便是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预兆。

她果然还是,逃不开被扔进天池里的宿命。

月亮的光辉从窗棂外铺散进来。

逐星偏头愣愣地望着窗外好会儿,她才挪动着步子,走到窗边。

手腕上,脚踝上的锁链发出响声,牵制着她的每个举动。

她趴在窗边,望着无边夜色。

祭神楼已是燕山村里最高的楼,但是逐星站在这里,却从来没有看到过,更远的地方。

苍翠绵延的山遮挡了切。

逐星永远都去不到自己向往的地方。

她把桌角放着的灯拿过来,橙黄的光芒却始终温暖不了这夜的凉。

直到她泪眼模糊间,好像望见月亮冷淡的银辉在窗棂边的檐上慢慢凝结成了抹模糊的影。

她提着灯的手紧。

逐星匆忙抹了把眼泪,抬眼时,正望见了立在檐上,枚翻飞,身姿缥缈的他。

三日未见。

却好似已熬过了段冗长的岁月。

逐星眼眶里残留的泪水无意识地滑落下来,她呆呆地望着他,嘴唇颤抖,嗓子里却半晌都没有发出点儿声音。

而这刻,望见她这样张满是泪痕的面容,他神色似有细微的闪动。

在静默声,在此时此夜除却眼前的她,便再也无人可望见他的这刻,他忽而俯身,指尖轻轻地擦过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是不经意间的细致温柔。

他捻着颗薄荷糖喂进她的嘴里,眼神看似仍旧冷静平淡。

逐星含着那颗凉丝丝的糖,仰望着神明那张无暇的颜容,或许是忽然的情绪爆发,给了她无端的勇气。

总之这刻,她忽然踮脚。

半身探出窗外,亲吻了神明的脸颊。

而他整个人瞬间僵直,那双向来平静的眸子里终于翻涌起了层层的浮浪,像是岩浆入水,灼烧片。

连他的呼吸,都不由停滞。

彼时,方才亲吻过他脸颊的女孩儿伸出戴着沉重镣铐的手,拉住他的衣袖,而她望向他的那双眼瞳里,倒映着他身后的熠熠星火。

他听见她略带哭腔的细弱嗓音:

“大人,我可以跟你走吗?”

第13章 他的新娘

自从离开《卞州四时图》之后,慕云殊还没有见她这样哭过。

眼前的逐星,仍是上幅图里的逐星,但又比那个身在卞州的狭窄小巷里,最终湮灭于春楼的那场大火里的她,要多了几分外露的倔强与活泼。

卞州里的那个姑娘,是个爱哭鬼。

但眼前的女孩儿,却从不轻易掉泪。

可这会儿,她却满脸泪痕。

两幅画,两张相同的面庞渐渐重合起来,眼前人,恍惚又是当初的她。

“大人,我可以跟你走吗?”

在被她忽然亲吻过脸颊之后,慕云殊听见她细弱可怜的嗓音就在耳畔,格外清晰。

她忽然的吻,如同支羽毛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微痒。

同时又有灼热的温度从他犹如擂鼓的心跳声渐渐攀升至他的面庞。

于是那样张总是苍白的面容,在这刻,忽然添了些许薄红的颜色。

她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袖,用那样可怜又绝望的目光望着他。

那时他又听见她问他:

“大人,我可以嫁给你吗?”

这样的句话,就好像是星星点点汇集成的如簇火焰,燎过他的心原。

那瞬,慕云殊瞳孔微缩。

他的睫毛颤了又颤,在这样盛大浅薄的冷淡月辉里,他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惊愕,又藏着不知所措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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