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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归(44)

作者: 蓦淼淼 阅读记录

周聿南托腮轻笑,答:“不怎么喝,以前我爸有时带我出去参加应酬,会喝一点,来么?”

“好……那要几瓶?”

“一瓶?我们分一分。”

一旁的服务员抄好菜单,转身给他们拿酒。那酒瓶的包装,像未加开垦的荒田,两个白色大字,说不出的丑与俗,周聿南启瓶盖的动作,却很轻巧好看。

黄色的酒液被缓缓倒进塑料杯中,一截白色酒沫忽然溢出杯沿,滑落在锃亮的漆皮木桌上。周聿南随口喝掉多出的那部分,一会儿后,皱眉道:“够难喝的。”

李滉尝了一口,没尝出什么滋味,对周聿南道:“难喝就别喝了,酒对身体不好,我爸总说‘酒色财气’是四大忌……哎,说起来这个‘气’是什么东西?生气吗?”

“不太清楚,好像跟‘不服气’的‘气’差不多意思?”

服务员端着烧烤过来了,一个个铁盘铺满餐桌,让李滉的手有些没地方搁。他往周聿南碟里搛菜,挥手让服务员撤掉空出的盘子,正准备问周聿南要不要孜然粉时,周聿南忽然语气慵懒地问:“下午你同学到底说了什么?想听。”

李滉心里默默叹口气,想插科打诨蒙过去,又想起周聿南已问了两遍这件事。依周聿南敏感的性格,估计心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答案都想过了,于是李滉缓缓道:“他说我……”李滉顿了顿,他从小听过的腌臜话并不少,可他自己说不出那些话,也不愿复述别人说过的那些话。周聿南不会知道,他的追问就像块石头,堵住了李滉刚缓下的胸口,让李滉立刻喘不上气。

像往常一样,下午测了一次生物。李滉是科代表,负责收答题卡,他前脚刚把收上来的答题卡带到教师办公室,王笠就偷偷摸摸地跟了进来,说是要在生物老师桌上取份练习册。

李滉没多想,转身出了门,结果一个同班的女孩火急火燎地跑来,说自己把试卷当成答题卡误交了。李滉拿着她的试卷,又往办公室里走,这时,缩在办公桌后、正抄袭他人试卷的王笠,一下暴露在李滉的眼前。

李滉夺了他的笔,说:“一次小测而已,没必要吧?”

王笠激动得脸色通红,面上一半是羞愧,一半是不忿。李滉抽走他手底下的答题卡,随意瞟了眼,漫不经心道:“你只空了两题,分也不多,下次写快点就好了。”

王笠起身要夺试卷,李滉吃了一惊,转瞬的“嘶”声过后,王笠的试卷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块“拼图”。李滉有些愧疚,刚要道歉,王笠却像串炸开的爆竹似的,一推李滉胸口,骂道:

“死同性恋!干嘛阴阳怪气的?这两题我写就写了,你管那么宽?闲的慌啊?”

李滉那时的感觉,就像被一道闪电砸中了脑袋。他懵了七八秒,忽然一把夺回王笠手中那半张试卷,道:“是我管的宽吗?你随便找个班里的课代表问问,他们会让你光明正大地作弊?”

王笠古怪地笑了一下。

“好,那我不写了……不过,明天全班都会知道,你是个同性恋!还跟一个高三的娘炮搞在一起,厉害呀!我们班和隔壁班谈恋爱的都没几个,你直接跨……”

一股鲜红的液体从王笠鼻底滑落。

李滉已经回忆不起那一拳下去时,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现在看来,应该是什么都没想。

王笠就那样“嘭”地一声撞在办公桌上,疼痛使他立即蜷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米。恶言秽语像喷泉一般从他口中涌出,李滉却似无知无觉。

他极度后悔,也倍感快意。

周聿南听完这些,陷入沉默。他拨了拨面前被风吹凉的烤韭菜,忽感身上一阵的冷热交替。

他拿起酒瓶,往自己杯里倒,倒的不多不少,正好清空。

“你这个同学性格一直这样么?”

“嗯,我们班还有两个跟他差不多的,三个人天天混在一块,跟二流子差不多……我听说他们是关系户,不是正常渠道进的我们班。”

周聿南闻言,慢慢笑了起来。似乎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低头看了眼右手的表,说:“自习第二节 下课了。”

李滉说:“走么?屋里闷。”

小袁来了电话,问什么时候来接,周聿南飞快地摁下手机建,回的是“没那么快,我到时给你电话,辛苦了。”

两个人走到庭江边。庭江的水量居绿林首位,是贯通绿林及周边几市的一条大江,每年江岸边垂柳抽芽,碧桃初绽,江心公园就成了市里最热闹的地方。孩子们在岸边放风筝,远远看去,那些风筝像一只只巨大的黑燕,在晚风中自由地来去。三四年前,李滉也曾放过那样的风筝,不过那时,他还不太会放。周聿南指教他,让他逆着风跑,不要跑得太快,可他呢,却总是兴致勃勃地蒙头狂奔,直到风筝被曳出老远,沾了满地灰,才发现风筝根本没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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