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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787)

作者: 姬婼 阅读记录

“敬生死!”

“敬来日!”

姜夏提着水囊,朝姬洛抬手示意:“来日方长。”

————

日间的黄沙上,鸡蛋落地都能蒸熟,可入夜后,却冷得不像话,谢叙贴着篝火,仍旧觉得寒气顺着手脚往五脏六腑钻。他一挪再挪,最后只一个翻身,便扑到火堆里,还是守夜的姬洛,把他拎了回来。

热得心烦躁,冷又不能寐,小公子哪里吃过这般苦,干脆一屁股坐起身,披衣来回活动手脚。

他这一起,其他人也跟着坐回火堆旁。

姜夏是没睡意,齐妗是睡不着,她也冷,但几个男人都把自己的外衣脱给了她御寒,在这样万般皆难的情况下,不好再得寸进尺,只能闭着眼睛装睡,若不是谢叙先破了功,她兴许能一直装到天亮。

“都来陪我,那可却之不恭。”姬洛斜靠在老树根上,两手托着后脑勺,睨了他仨人一眼。

谢叙哀怨地搓手:“冷。”

姜夏不咸不淡来了一句:“再过三个时辰,你会恨不得连身上的亵裤都扒掉。”

“你!”

谢叙哪料到他突然不正经,顿时面红耳赤跟点着了一样,径自窝在一旁蜷缩,跟个迷途的小羊羔似的。从前他谢小少爷可是说遍江左无人逞其上风,如今被人一句杀得落荒而逃,实在是令他又气又笑。

姬洛提点:“口舌之能的诀窍在于不要脸。”

“听见了吗,不要脸!”谢叙恍然大悟,趁机反驳。姜夏飞了个白眼,不与他争论,他便自个开心去了。

只有听他们浑话又不好插嘴的齐妗在旁观望,倒是对谢叙刮目相看,说他有世家子的娇气,虽有抱怨,却从没真正沮丧和绝望,若谈起出路,他反而是第一个应和并深信的;若说他爱和人辩论,可赢不自喜,输不记仇,倒不像功利在心,反倒很是大度。

齐妗思索之时,谢叙已经自说自话,又嚷嚷开了:“姬哥哥,反正歇不下,不若讲个故事勉励一番,好叫人心振奋,明日便走出这沙漠!”

齐妗忍不住想笑:他还喊冷,分明便是颗炽热的太阳。

“我先来!我先说个牛山下涕的故事。”姜夏抢先开口。

谢叙一见他过分积极,便知绝没好事,不由警惕起来,要阻他开口:“《晏子春秋》我九岁便能倒背如流,齐景公登牛山悲去国而死的故事,还需你说?何况,我叫姬哥哥说故事是想激励人心,还不需你在此强调人生苦短。”

姜夏与他争锋:“未曾想谢家的公子读书,也如此肤浅。诚然,景公出游牛山,因感念人终有一死而涕泗横流,可别忘了,从旁行者附庸下涕,而独笑的晏子是如何劝谏的!”

“这我怎可能忘!”谢叙不服,便一口气把对谈谏言背了出来,“使贤者常守之,则太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使勇者常守之,则庄公、灵公将常守之矣。数君者将守之,则吾君安得此位而立焉?(注)”

姜夏冷冷一笑:“这不就对了,若太公、桓公、庄公、灵公皆不死,这齐国王位,又哪里轮得到他吕杵臼!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何需畏死,要怕,只怕活着的时候不能尽兴,不能把想做的事做完。”说着,他抬头,以余光悄悄扫了姬洛一眼。

“你说得对,我还有许多事想做而未做,不能被困在这里!”虽然和人不对盘,但谢叙不得不承认,姜夏这一番话确实说得人血脉贲张,便也坦然承认,随即转头对姬洛喊道:“姬哥哥,我们绝不会被困在这里!”

姬洛欣然一笑,姜夏忽地调转机锋对他:“你呢,你可有想做而未竟之事?”

“有!”姬洛慢悠悠地答,字里行间却充斥着杀伐之气,“杀一人,而救万人。”

“非杀不可?”

“非杀不可。”

两人都相继沉默下来,齐妗只听不言,而谢叙本话多,则忍不住插嘴:“你们为何又谈及杀人?怪渗人的。”

姬洛把手头掰下的枯枝抛进了火堆里:“杀人可不一定是手起刀落,强者每一言行,都有可能在杀人,老天是公平的,既要有所得,必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至于代价落在谁的头上,就不好说了。”

“弱肉强食,自有天道循环,何需你我俗人争执?”姜夏佯作听不懂他言下之意,转而道。

眼瞅着氛围不大对劲儿,谢叙同齐妗对视一眼,忙圆道:“所以知足常乐,知足常乐!老子曰: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注2)。我等升斗小民,妄议什么天道,顺应自然,悦心悦己便好。姬哥哥,换你说故事了。”

姬洛略一思忖,再开口时,并无方才的机锋相对:“既然身在大漠,我便说个大漠的故事,这还是我在江陵时从一旧友口中听来。说道是汉明帝永平十七年,戊己校尉耿伯宗驻守金蒲城,来年三月,左鹿蠡王挥军攻打车师,西域都护曾遣将驰援,可惜半途全军皆殁,车师覆灭后,匈奴单于又转而攻打金蒲,耿伯宗下令死守,以神箭两破大军。(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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