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是放(6)
整个人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拒绝。
沈临笑,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你当然不冷。”
话虽是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不容忽略,他拉她过来,不顾她的躲闪,果断地束缚住她,将风衣套在她的身上,而后后退一小步,微微弯下身体,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帮她拉好拉链。
他很满意她此时的安分,好像已然忘记是他使她动弹不得才有这般结果。他左瞧瞧右看看,皱皱眉,伸手将她两肩的褶皱抚平。
陶然嘴唇抿得紧紧的。
风衣是沈临的,他人高,穿在她身上,倒像是一只逆毛的小猫被丢进一个大口袋。
沈临还在看着她,眼里略带笑意,目光深许。
不对等的身份,不对等的身高,还有诸多不对等的因素。种种不对等叠加在一块,聚成一座隔阂在两人中间的大山。
沈临是能以一种轻松舒适的角度去看待她,反然,放在陶然身上却很吃力。
于是她缩在风衣的领口里。
她不甚实际地想,要是没有遇到沈临这个人就好了。
车子很快在两人身旁停下,沈临伸手探探她的额头,不赞同地摇头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冷。”
司机下来为两人打开后车座的门。
幽幽夜色,淡黄的路灯下,沈临朝她伸手去,简单干脆地说:“回家。”
他这时的声色较之刚才柔和,明明是一种引人的诱惑。情境不对,也就变了样。
回家?回谁的家?回哪个家?
陶然轻笑:“我们要回的恐怕是不同的家,不顺路。”
沈临微微侧目,司机站在一旁收到讯息,明白这架势一时半会是走不了,很有眼力劲地合上车门,走到一旁的阴暗角落里等待。
沈临收回神,笑着:“陶然,我的耐心有限。”
他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对你千百般好,要什么有什么,他甚至温柔得出奇;可有些事情一旦超出他的界限,他又是现在这般,光光是一个笑容就能震到陶然。
陶然也跟着笑,她偏要忤逆他,反道而行,她说:“我上次说得很明白,我长大了。”
还是这句话,自从再次见面。他好几次听到这句说辞。沈临失声而笑,眼神带着审视,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的话在耳旁响起,他再次提醒她:“陶然,趁着我还想与你好好讲话,我们好好谈谈。”
她不需要,她喊他一声“小叔”是过去他照顾她,她尊敬他。当下不同,她已经脱离沈家,她这个人和沈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谈什么?”晚风微凉,碎破她的声音。
“我当初要与你好好谈谈,”一股藏了许久的涩意自身体深处踏破而出,“我只想与你说说话,你做的是什么?”
沈临并没有因为她的指责而感到自责,相反,他仍是笑笑的,自然而然地接住她的下文:“然后呢?”
然后呢?他倒是问得事不关己。
她以为上次讲得足够明白。
他装出一副宽容温和的模样,她作出万事皆淡然的态度,同他吃饭谈话,她以为两人都满意,诸事皆大欢喜。
看来还是她太年轻,她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沈临,你没资格问这句话。”陶然几乎是咬牙说出这些话:“凭什么这个时候你要求我与你好好谈谈?”
“凭什么?”沈临重复这三个字,似乎在估量这三个字的重量以及它背后的意味。
大约过了一分钟,沈临沉声道:“凭什么?凭你是沈承航的孩子,凭你是沈家的孩子。”
沈承航是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陶然有一段时间没有想到这个人,以及这个名字。
沈承航这三个字除去父亲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陶然的母亲——陶敏。
两个名字连在一起,聚成一条清晰的线。可这线不完整,它于半道戛然而止。
陶然至今不太承认一个事实,她的父母全然远离她的生活。
她甚至没能等到母亲说的:“你要给你爸爸和爷爷时间,他们还没学会如何与你相处。”
年少的这句话一直如影随形,到了如今,陶然只想问为什么与自家孩子需要学会相处,为什么同别人家的孩子却不需要。
后来她明白,母亲只是以她的方式在安抚自己罢了。
陶然也不得不承认,她说:“为什么一个不承认我存在的名义上的父亲,反要我承认他?”
沈临眼里拂去笑意,换上严肃:“陶然,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你的态度呢?”陶然嗤笑反问,“你要我低伏地跟你讲话,可你呢?因为你是长辈,你就不需要尊重我吗?你没有告知性地离开又回来,没有任何缘由就要我回答你的全部问题。还要装出一副包容沉稳高高在上的样子。沈临,凭什么?我已经不是沈家的孩子,我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