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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是放(145)

作者: 俞览 阅读记录

沈之仁重重地将握在手里的茶杯摔到地板,精致的玻璃杯应声而碎。是这样了,固执己见地将户口迁出江城,兼职因为他的多加干扰,换了一份又一份,有时候努力了一个月,因为各种理由,一分钱都拿不到。她依旧闷着声,挺直脊背找寻下一步生计。

哪怕最后在嘈杂肮脏的后厨给人洗碗洗盘子,她还是不来跟自己认错。

陶然过了会,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眼眶微微发涩。

“小时候您就不待见我,这个时候您来强调说我是您的孙女,不是这样的。您只是拿道德伦理来压制我,认为我做的事很丢人,丢了您的脸,让您以后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更有甚者,您只是认为当年您不待见的孩子,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养大就算了,怎么到头来能跟您最疼爱的小儿子在一起。对不对,爷爷?”

“可是爷爷,你认为我想这样吗?”陶然仰头将泪水逼回眼眶,继续说道,“我没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又比别人幸运,自小生活无忧。我很感激爸爸妈妈和您,你们给了我另一种成长环境。然而人一旦尝了点甜头,要的只是会是更多。”

她停顿两秒,往下说,“我也有挣扎,从小您就教育我,人之所以不同于动物,是人会思考,懂得克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待任何事物要有清楚的一个认知,时刻注意底线在哪。”

沈之仁久久地看着她,情感复杂。后面的这番话,其实原意并非如此,思考、克制、认知、底线,沈之仁不知道当时的陶然,是如何从他的话悟出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词语。

沈承航和陶敏工作忙,尤其陶敏,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受小时候的环境所致,成长路上没有一个母亲的角色来引导她,导致她后来根本不懂如何为人母。

当时陶然还小,小孩子天性,一心找爸爸妈妈。作为爷爷,沈之仁几次忍耐之后,冲她说了几句。他口吻强硬,从那次以后,陶然没再围着保姆要爸爸妈妈。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自己却总结出了上面那番话。

良久,他声音苍老了许多,没了刚才的强势,“你明白这些道理,为什么不守住你的底线。事情发展到现在,你来告诉我你的认知在哪?”

“爷爷,如果……”

陶然说完假如词性这个词后,她抑制不住地低下头,一股浓郁的哀伤包裹着她。她像迷失在幽深的古老丛林里,除了她,四周空寂无人。丛林深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低低的,如同自深穴发出,充满了诘问。

“如果我是爸爸的孩子,我说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这个故事一定会改写,它从一开头就会和我小时不一样,也就没有了后来这些事,你担心的事它根本就不会发生,那个不是我的我甚至不会和沈临有太多的交集,在那个孩子认知里他只是一个长辈,仅此而已。”

她说完立马推翻自己的言论,“可我清楚地明白没有这种假设,一旦假设成立,这个故事与我无关,它根本没有开始的机会,因为它一开头就不同。”

说到这里,陶然抬头,满脸泪水,“爷爷,您知道吗,我以前看在房里看过一张照片。照片上您抱着一岁的我,面容温和,看得出当时很开心。打我记事以来,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对我笑过。后来秦姨告诉我,我两岁之前您经常抱我,哄我睡觉,还怪过爸爸妈妈只知道工作,对我照顾不多。那么为什么之后您对我态度不一样了呢?”

为什么?

沈之仁看了陶然一眼,见她泪眼婆娑,哭得不像样,从兜里摸出一条叠得很是规整的手巾扔过去。

这个问题问得好。一场欺骗,一张结扎报告,一段低气压冷漠的冷战。沈之仁怎么看还小的陶然,始终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属于上代人的错误,终究是要承给下代人。

他见着陶然拿起手巾,因为是丢过去的原因,手巾乱了,但它的折痕仍旧深许,牢牢地显露在视野里。

陶然将手巾铺开,按着以前从沈临那里记下来的方式,将手巾叠好。

她松了口气,抚去手巾上的褶皱,让它恢复它最开始的模样。

平整的,完好的。

陶然抬头看向沈之仁,说,“爷爷,我只是想和他一起生活。我在一个特殊的年纪遇上一个肯拉我一把的人,然后成年的时候,我意识到对他的情感。我压抑过这种本不该有的情感,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不是爸妈的孩子,那时爸妈已经走了有一年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我不能放开这种束缚?”

最后一句她发出全身的力气,说完她全身疲软,脊背不再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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