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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乌托邦(3)

“黎簇是我生的,如果你要离婚,那么我先杀了他,然后再自杀。”

我妈确实是个疯女人,所以也不怪她总是要以死来威胁她身边爱的人跟爱她的人。

而且应该也算得上是挺成功,反正我爸跟她吵过架,甚至还打过架最后仍旧是在一起生活,就是她没过过我这个槛,她死的那天我还没从医院出来,据说是从桥上跳下去的,这次衣着十分干净整洁,抱着体面的赴死的心情去的。

然后我就离开了长康市,很多年了,中途回来过一次,其余时间连梦也没梦到过它。

*

长康这座老桥我想算是见证过许多人的生生死死。

老桥在八十年代末的时候建立的,桥没建之前渡河都靠摆渡船,据我有限的记忆中好像曾听过说我的外公曾经就是长康河上的摆渡船夫,在河上摆渡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建桥的通知下来人立刻就病了,还曾拿着老鼠药大闹过施工方,最后是因为劳累过渡一时失足而溺死在河里的。这个意外事件我小时候听起来还挺费解,主要还是一时无法理解到里面的因果关系,但是这事在我脑子里隐隐画了个等号。

桥等于死亡。

我之所以不得不再次感叹人生就是莫比乌斯环的原因就是,我小时听人讲因为建桥家中有人死,等到我慷慨激昂的十八岁到来的时候唯一能把我跟死亡画上等号的那一条线索就是长康这座桥。

我当年确实是抱着慷慨赴死的决心跟人手牵着手跳下的这座桥。

桥等于死亡。

我跟人殉情失败后,我妈又代替了我的位置,它可能就是一个诅咒,一个偷偷隐藏在我家族中的诅咒,也可能真的沟通了某些人的阴阳,有些人可能注定要因它而死或者是死在它身下。

在被人指指点点的参加完我妈的葬礼之后我就离开了长康市,我逃离了这种如影随形的死亡的感觉,逃离了这铺天盖地的负面情感。

我说过我现在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任何形态,比如说是一只被骟过的驴。所以我才可以在此刻严肃而又认真地表述自己死了又生、贪生怕死,总之是不死了。

我二十岁的时候总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是不想死,是不敢死,还要咬着牙说自己要活漂亮给所有人看。

其实根本没有人看,年轻真好。

*

其实新桥要建之前我表弟严岚就已经通知我了,那大概是距我三十岁还有三四年远的时间,二十五岁之后我人生的生活重心几乎全都放在了工作上,每天焦头烂额的看数据做实验,忙得人生特别充实,瞥见严岚消息的时候一时没及时回复,过后就直接忘记了这回事。

等到前段时间他给我发微信说新桥建好了,老桥过几天就要开始拆除工作,那个时候我才骤然反应过来它像是一种刻在我身体里的诅咒,而现在这座桥要消失了,我的诅咒要消失了。胜利的人是我,我作为一个胜利者,理应去缅怀一下这个我单方面认定的对手。

时隔八年我终于决定回去一趟。

工作方面因为我表现出的状态是实在太过于热爱工作,几年几乎没请过什么假,老板假条批得很是爽快,我手机买好票干脆利落地踏上了回去的路。

*

长康算不上什么发达都市,我从上棉市坐高铁坐了四个小时随后又辗转了一个小时的大巴,在昏昏欲睡间才勉强见到了这座很久不曾见过的城市的影子。

大巴下高速进收费站的时候我才发现高速收费站是新建好的,八年前我从这离开的时候原来那个老旧的收费站只有一个进口跟一个出口,十分破旧。新建的收费站看起来十分壮观,白色的墙体上挂了一个红色大字迎客“长康市欢迎您”。

“长康市欢迎您”。

我就在这种略显讽刺的欢迎词中回了老家,大巴车停在汽车站,工作日汽车站的人流量算不上大,三五成群的人背着包走到公交站台等公交车,出站口有三五个出租车司机站在自己车门前聊天,见人出来便十分热情地询问“去哪里,要车吗”。我找了其中一个热情到几乎拽着不让我走的司机,并且在聊车费的过程中十分肯定对方狮子大开口地给我报了个超过正常价格很多倍的金额,我笑着盯着他看了两眼后还是坐上了这辆狮子大开口的出租车。

司机十分热情,也可能是一趟车赚了好几趟的钱让他心情愉悦,他十分开心地跟我分享起了这座城市的生活。

比如房价,比如新桥建出来,比如最近猪肉价格上涨到让人咋舌。

车到老桥附近的时候他还热心万分地告诉我说因为老桥要拆,这附近现在不通车,所以交通不太方便,还询问是否需要等我一起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