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期(3)

李禄的心忽地一痛。

五年前，那个夜晚，是他这辈子最难过的时光。

好兄弟全家被屠，连同当晚无辜的宴客们也难逃一死，唯有他的好兄弟许蒙被父亲的仆人救了回来。而他此生唯一一个重要的人——真儿，却被无辜屠杀。

他也曾一度不相信这个事实，但官府的尸检出来，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是一个女孩。

消息一出来，许蒙宽心了，因为他并不知道真儿的真实身份。

而他，却彻底绝望。

那时的真儿女扮男装，许蒙一直以为她是男儿身。他的阿甲，他的真儿，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没有了。他还没来得及报答她的恩情，表达他的心意。

所有的希望，都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李禄那夜突发高烧没有去许府。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真儿身边跟她在一起，如果他在，或许这场悲剧是不是可以避免？他曾经恨过许蒙。恨他为什么要带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恨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恨他怎能在她死去后仍侥幸地以为她还活着以求安慰自己？

可是他累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恨一个人身上，因为再怎么做，真儿也不可能再回来。

况且，许蒙在这件事情上，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不知道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愿意真儿会遭遇这种事情。许蒙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他们从出生起开始相伴，又在来渊私塾跟真儿结下三年的深厚的情谊。许蒙是真儿敬重的兄长，喜欢的玩伴，如今真儿不在了，他必须代替真儿照顾好许蒙，不让她有所牵挂。

五年来，李禄一直在慢慢改变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他要让真儿知道，他没有忘记对她的承诺。尽管她已经不在了。尽管那只是他一个人在遵守的承诺。

李禄忽然开始怀念八年前，那个初见真儿的场景，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重要时刻。

第2章

八年前。

雨后初晴的日子，真儿刚洗完头发，坐在台阶上无聊地双手托腮。

她忽然想起昨日经过断桥时见到满树的野果子，于是趁苏子墨午睡，偷偷溜到断河桥附近去采野果。

满树的梨子鲜嫩饱满，看得真儿一脸沉醉。她轻轻一跳，三下两下便爬上树，小小的身子如猴子般敏捷。真儿开始忘我地沉浸在摘果子的乐趣之中。

等到背上的篮子被装满，已近黄昏。

她背着沉甸甸的篮筐准备回家。

经过断河桥时，真儿每走一步，桥便晃几晃。但她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即便桥下是深不可测的波涛汹涌。

这是一座用铁链和木板搭建而成的桥。从铁链生锈的程度和木板腐蚀程度看，这座桥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过不了几年，这座桥经受不了风吹雨打，便会成为真正的“断桥”，永远沉入桥下的江流。

真儿虽然不畏惧那涛涛江流，但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不知是不是肩上的梨子太重，老桥承受不了，真儿快到岸边时，一条连接木板的铁链突然断了。幸好并不影响周围的木板。

真儿小心翼翼地跨过那块坏掉的木板，走到岸边，心想是不是应该把桥修好，免得他人经过时不慎失足。这样想着，真儿将篮筐放下，找了几根韧性十足的藤条，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黄昏日落，太阳慢慢沉入河底。夕阳的余辉洒在断河桥上那瘦瘦小小的身影上，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

断河桥附近的小树林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向真儿方向走来。

他一面走，一面嘟哝着：“正室所生又如何？不陪我玩就算了，我一个人自己玩！”

这样说着，男孩看到前方有一个圆柱形的东西，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个装满梨子的篮筐。

男孩看到饱满诱人的梨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伸手抓起一个，大咬一口，汁水十足，一下子便吃掉了一个。

这时，一个小孩的声音响起，“喂，你怎么可以偷吃我的梨呢！”

男孩一呆，这才发现对面歪歪扭扭的断河桥上站着一位七岁左右的女孩。

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男孩子的衣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事实是，真儿正费力地捣鼓着藤条。她想将藤条扎得牢固些，却苦于势单力薄。正愁无人相助，真儿一眼瞥见伸手抓梨的男孩，顿生一计，嘴角一抹笑，故意等男孩将梨吃完。

然后，便有了真儿双手交叉胸前，故作凶恶状的一幕。

“喂，你吃了我的梨，想怎么办？先生有没有告诉过你，‘无功不受禄’啊？”

女孩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才将处于窘境之中的男孩拉回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