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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灵野(93)

作者: 何言叶 阅读记录

因为有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所以承槐本想在他自己的身上赌一把,他想利用手里的这个祭品,厚积二十年,等待着时运扭转,像他们祖上最厉害的那位衅司一样,成为一方百姓心中最伟大的人神。

这个会被承家养大的祭品,虽然无法摆脱地位低下任人宰割的命运,但和更早更早之前的那一批祭品来比已经算得上是生得逢时。

各种原因的作用下,这些年的六月六已经不再大张旗鼓地举办“点血”活动,承家人还是会偷偷制作“点血”仪式要用的血酒,但已经不全用人血,而是加了大量的牲畜血,所以祭品只需要每年流一点血喂养那个躺在白色瓷瓶里的老古董,然后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跟着承家所剩无几的奴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参与侍奉或者参加劳动。

像个正常人的意思是他有人的手脚却不会有人把他当作一个人看待,他是被奴带大的,按照老规矩,祭品十岁之前不能和家里不带“本”字的承姓人照面。

祭品十岁以前的那段时间,凡是喂养或照看过祭品的女奴几乎会无一例外地在闲暇时刻向其他奴们炫耀自己制服祭品的手段,这似乎成了千百年来除祭祀仪式之外的第二个非继承不可的传统。

女奴们爱说祭品从不敢在她们面前哭闹,只要一变脸那东西就会吓得手脚猛缩,心惊胆寒。

除了她们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用了什么高明的方法让正是烦心气人时期的孩童被管教得服服帖帖,但神奇的是十岁的祭品在家族内部被展览的时候——据说从很早的时代开始就是这样,祭品无一例外的是一副没有文化又无用的样子,这样的形象令承家人无比满意。

这个叫吴未的祭品也在十岁的时候获得了承家人无比满意的赞叹。按照常规,年满十岁的祭品还需要再被困上十年,在第二十年的时候与民众和神灵见面。但吴未生得逢时就体现在,他赶上了一个新的时代。

就在吴未十岁的这一年, “人民当家做主啦”的声音在乡里流传,有人挨家挨户地宣传,养了一帮“佣人”的承家是乡里宣传工作的重点。这个目不识丁的祭品当然不会知道谁是人民,也不会明白当家作主的意思。他只是被稀里糊涂地安排去参加了劳动,因为承家人扬言要为建设做大贡献。

上面说缺木材,承家便二话不说地贡献出一片山地。

承家人世代供奉树灵,这时却要亲自指挥弑神。

他们打算用二十年来酝酿的美好梦想,似乎在第十个年头就要化为泡影。他们哪还有闲情心疼那片曾经被承家独占的山地,千百年来支撑着承家的精神梁柱,现在即将被那个急于带着家族重新燃烧的准衅司——承槐本,亲手摧毁。

承槐本的心里必定经历了一场翻云覆雨,是他说的要做大贡献。

在这之前承槐本劝说身为衅司的父亲将与家族复兴有关的一切事物都交给他来管理,他说不怕苟活,总有一天要让承家重新屹立。父亲看他目光如炽,坚定无比,相信老衅司的眼光,也相信这位准衅司的能力,于是就同意了。

那可是一块极好山地,据说自承家落户山边的时候就没让闲杂人上去动过,那山上粗的细的高的矮的嫩的老的全都依靠自然兴衰。承槐本抄着家伙带着一帮奴和过了十岁的祭品上山时,恰是叶落之时,为表决心,承槐本下令,凡是合适的,统统砍了交公。

为了支持承家这次改头换面的行动,乡长号召乡民贡献工具,人们参与性极高,让那帮跟着承槐本砍树的奴人手至少两把大刀斧子。

带头表决心的那天是个阴天,浓重的阴云是在承槐本一帮人上山的前一天晚上突然到访的,说来也奇怪,砍树队上山时山林间的风就呼号个不停,可头顶上的阴云却像是粘在了承槐本一帮人的头上,变也不变,动也不动。

这帮人是信神的,他们在下斧子砍刀的前一刻比任何人都要虔诚,尤其是深谙神灵之道的承家准衅司,他不会不知道这诡异的天象不是偶然,他比任何一个即将下斧子砍刀的奴还要恐惧。他这个祭神的人马上要屠神。

其实正常伐木的行为并不会被禁止,修房子造东西很难不使用木材,只要足够诚意,给神灵点好处请神灵暂时离开树木或者搬到别处,一般都会得到谅解。只是历史上没有一位衅司像承槐本一样命令众人伐木。

砍刀还在等候承槐本的命令,这时的承槐本口中念着只有衅司能听懂的奇怪语言,正祈求神灵的谅解,他的五指沾了鲜血在空中有规律地比划着,用尽全身力量舞动手臂,他看起来是那样忘我,这让在场的奴们都心里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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