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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62)

他说:“茶,我想喝茶。”

沈尧端起杯子,伸到他的嘴边。可是他轻轻推开沈尧的手,从容道:“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我只要清明谷雨的西湖龙井,姑苏的锡壶,湘妃竹的茶灶……”

沈尧瞠目结舌:“看不出来,你还挺讲究的啊。”

他铺开一张宣纸,提起毛笔:“澹台彻,你还想要什么?你跟我一次讲完,我再转告云棠。你们教主很有钱的,这点东西,对她就是小意思。”

他记下“清明谷雨,西湖龙井”几个字,又忽然说:“对了,你不能喝酒。”

澹台彻自嘲般笑了起来。笑到一半,他弯腰扶桌,猛烈地咳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一个洞。

沈尧眼疾手快,扶起他的肩骨,捏着银针,扎入几处穴位。

澹台彻气管疏通,停止咳嗽。

沈尧又倒出一颗药丸,让澹台彻含在嘴中,并嘱咐道:除非药丸融化,否则,你不能开口讲话。

澹台彻闻言,点了一下头。

沈尧原本还担心澹台彻突然狂性大发,六亲不认,没想到澹台彻文文弱弱的,十分配合。除了有些挑剔和富贵病,其他方面都算是正常人。

只是接下来,沈尧让他脱掉裤子,检验四肢,他死也不肯。他右手握紧了桌沿,青筋暴起,五指瘦长如白骨,须臾,竟是将木桌的一角揉得粉碎。

沈尧见状,吓了一大跳。

这这这他娘的也叫“被废了武功”?

沈尧脚底抹油,跑出房间,一头撞在程雪落坚实的胸膛上。

沈尧就像撞到了石头,脑袋更疼了。

他愤怒地喊道;“日他娘的!你们一个个都不跟老子讲真话。讳疾忌医!知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

程雪落并不明白,沈尧为什么如此生气。

倒是澹台彻反应过来,辩解道:“我被挑断手筋脚筋之后,自知此生是一个废人,再无习武的可能。每日在牢笼中,默诵各门各派的心法……”

讲到此处,他蓦然一顿,失笑道:“小兄弟,你若不嫌弃,我可以教你几招自保的功夫。哪怕你毫无内力,亦能行走江湖。”

澹台彻的一席话,情真意切,娓娓动听,却没有打动沈尧。

沈尧双手揣袖,躲在程雪落的背后,小声嘀咕:“左护法,程大侠,实不相瞒,我对你的印象那是一等一的好。我觉得你这个人,知善恶,明生死,英武非凡,潇洒俊逸……”

程雪落打断道:“有话直说。”

沈尧双手抱拳,恳请道:“你就站在这儿,做一个门神。澹台彻刚出地牢,情绪易激动,我我我离他太近,心里就没底,怕被他当做桌子,揉得稀巴烂。”

窗外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整间屋子黯淡而昏聩,密不透风。程雪落右手握剑,坐到了澹台彻的身边,似乎要近距离保护沈尧。

澹台彻坐姿不变,与他闲聊:“云棠这几年过得如何?”

程雪落敷衍道:“老样子。”

澹台彻的语调微沉:“老样子是什么样子?”

他垂着头,自言自语:“我进地牢时,教主身未死。”

沈尧轻咳一声,打断他的回忆:“澹台兄,那个,我现在准备,帮你脱掉裤子。你的四肢伤势如何,我要纵观全貌,才能对症下药。”

澹台彻执意不从,甚至言明:“你先让程雪落滚。”

沈尧就是自己滚了,都不会让程雪落滚的。但他转念一想,程雪落负伤在身,不能动武,光有一个程雪落摆在这里,是不是欠缺一丝威慑力呢?

他兀自纠结着,面上好说歹说:“我会让程雪落背对着你。你姑且听我的话,对你的病情,百利而无一害。”

话还没讲完,沈尧灵光乍现,随后遍体发寒。

澹台彻该不会是……被段家人给阉了吧?

是了!一定是阉掉了!

难怪,难怪他那么激动!

脉象也无虚无实,阴亢阳衰!

沈尧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他的目光复杂,盘踞于澹台彻的脸上,正要开口,澹台彻就说:“我不是阉人,劳你多虑。”

澹台彻的脸色泛起红光。倒不是因为他的气血活络,而是因为,他被沈尧气得不轻。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嗓音更低:“我的那根东西还在,姑且算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沈尧双手搓了搓脸:“你有读心术?”

澹台彻向后仰,枕住了椅子靠背:“没有。只是你一直盯着我,又沉默不语,必然是往歪处想了。”

沈尧抱紧了怀中药箱:“唉,我明日再走。你今天好生休养,明天……明天我再来为你看诊。”

澹台彻急于证明自己:“我的脉象不稳,是因为阳性内功尽废。我的左腿有伤,溃烂流脓,但我还是个男人。你别走,我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