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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48)

黄半夏狐疑:“什么路?”

沈尧潇洒一笑:“黄泉路。”

彼时正当晌午,阳光明媚如春。药铺门前,青松绿柏的树影摇曳,沈尧穿一袭粗布长衫,戴着一顶纯棉毡帽,肩上没有一个行囊——全在他的两位师兄手中。

他朝着黄半夏挥手:“再会了,小老弟。”

由于救治瘟疫有功,朝廷送给黄家一块牌匾,另外赏赐一百两纹银。知县大人瞒报了沈尧等人的功绩,因为事态涉及闲散的江湖中人,难免牵扯不清。

不过黄家兄弟心中有愧,便将一百两纹银转送给卫凌风。

卫凌风却说:“你们的药库见空了。这钱你们拿去买药,查漏补缺。”

黄半夏的哥哥们看他这般坚定,更是觉得不妥。解决瘟疫原本不是他们的功劳,到头来,名也占了,利也占了,心里那道坎怎么也过不去。

双方僵持一段时间之后,卫凌风采取了中庸之道,带走了五十两纹银。

他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尧。

沈尧心道:五十两!五十两是多少钱——足够在他老家买一座宅子,两匹马,有滋有味地过日子。

沈尧承认自己是个贪财的人。他生平最大的愿望之一,便是挣出一座金山银山,让自己和同门派的师兄们都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但他投身于瘟疫时,并未想过能有回报。

长路漫漫,街角喧闹。沈尧理了理衣襟,跟上师兄的脚步,忽听黄半夏喊住他:“喂!”

沈尧没转头,黄半夏又喊:“大哥!”

沈尧笑道:“行了,你回家吧。”

黄半夏不知从哪儿拽出一个包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追随沈尧的身影。他起初是有些别扭的,羞涩局促造作不安,忐忑了好一阵子,活像私奔的小姑娘。

直到沈尧问他:“你要跟我走吗?”

黄半夏方才回答:“是的。”

沈尧并不惊讶:“你和哥哥们打过招呼了?”

“我都讲好了……”黄半夏脑袋垂低了些,“哥哥们教我,闲来无事时,要多向你请教,向你学医。等到我将来学成,再回到安江城,替乡亲们治病。”

瘟疫爆发之初,黄半夏对着沈尧恶语相向。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盛气凌人,也不晓得沈尧记不记仇,心里还有没有疙瘩。

沈尧抬头望天,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我算是你的半个师父?”

黄半夏应道:“是啊,大哥。”

沈尧“嘶”了一声:“我们丹医派有丹医派的规矩。我们只对本门弟子倾囊相授,你要是想学东西,就先加入我们丹医派吧。”

黄半夏迟迟没应声。

沈尧已经走到了卫凌风的身侧。卫凌风停步于马车前,拉开车门,催促沈尧赶快进去,不要站在外面吹风。

沈尧依言照做。他精力不济,时困时晕,歪倒在铺着一张狐皮的软塌上,也就忘了自己对黄半夏说过的话。

他在马车上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境错综复杂,涵盖楚开容、段无痕、以及程雪落等人,待到他悠悠转醒,正好瞥见楚开容坐在他对面。

他浑身一震,喊道:“楚一斩?”

楚开容端着一杯茶,反问:“怎的,你是第一天见我?用得着这般惊讶?”

沈尧在软榻上东倒西歪,斜着栽倒在卫凌风的背部。放在往常,卫凌风一定会责令他“挺胸抬头,坐有坐相”。但是今日,看在“花蕾散”的面子上,卫凌风只是温声道:“头晕不晕?可要进食?”

沈尧抬手支着额头,叹气道:“我倦怠神疲,心烦口渴,背部瘙痒,四肢发寒……脉象无浮无沉,诡异得很。”

楚开容将他的玉骨折扇插.在卷帘的一侧,感慨一句:“听你描述自己的病情,倒是比普通人确切得多了。你师兄治你的病,会更容易一些吧?”

沈尧嗤笑道:“哪里的话。这是花蕾散,五毒教至宝,不可小觑。”接着又问:“哎?你们给我讲讲,那个苏红叶是哪来的人啊?平白无故的给我下药,我何时得罪了他?”

楚开容讳莫如深:“在江湖上,一个人想不想害你,和你有没有得罪他……”

卫凌风接话:“是两件不同的事。”

楚开容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沈尧拧眉,略感躁怒:“楚开容,你看我都快死了,没几天日子能过,没空揣摩你的弯弯绕绕。你跟我讲话,能不能讲得明白点儿?”

楚开容尚未出声,卫凌风便打断道:“谁说你快死了?”

沈尧默然不语。

卫凌风发了好大的火:“花蕾散这种毒.药,被五毒教吹嘘得厉害,也不见得多有能耐。”

他轻拍沈尧的额头:“我让你等我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