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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26)

绮兰笑得明媚:“我生在安江,家住城北,父亲是秀才。幼时父母离世,我被叔叔托养给秦楼。”

沈尧嘴里含着一包糕点,含糊道:“这哪儿是托养?你叔叔把你卖过来,真他娘的不是个人。”

绮兰却说:“父亲生前好赌,家中的七亩良田都赔光了。倘若叔叔不把我带过来,我便要在债主家为奴为婢,充入贱籍。”

她摆出扇子,绣面是一幅鸳鸯似锦。

沈尧垂首偷瞄,感慨一句:“将身错就,枉把鸳鸯绣。”

绮兰读过这首词,立刻接话道:“天知否?白头相守……”

沈尧沉思片刻,挺认真地问:“绮兰,给你赎身要多少钱?”

他刚讲完这句话,楚开容挑起他的发带,往后一拽:“沈大夫,我还当你不开窍呢,这就学会怜香惜玉了?”

沈尧双手抱头:“唉?绮兰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吗?”

房间的木门被人推开,姑娘们陆续进来上菜。楚开容撕下烧鹅的翅膀,扔进沈尧的碗里,他自己只喝了两口粥,才说:“人家姑娘都是逗你玩的。她爹不是秀才,家里也没欠债,她是老鸨的长女。”

绮兰摇摇扇子,赔罪道:“沈公子见笑。”

沈尧抬手,挠了下头发,和她较真:“你刚才为什么要骗我?”

那位姑娘依附他耳边,吐气如兰:“为了博得公子怜惜。”

沈尧猛然站起身,退离一尺。他感觉自己被人当猴耍了。师兄们常说,出门在外,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他被骗又算怎么一回事?

虽说他自己也经常撒谎吧,但是,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尧闷咳一声,绕回座位,沉默地埋头吃饭。

楚开容见他这样,晾他一直生长在偏僻城镇,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识过江湖,确实有些小门小户的局促。他给沈尧添了几次菜,沈尧吃得很香,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

临走前,沈尧偷偷要来一个干净的食盒,将他没动过的一半烧鹅装进去,又提起一壶没开封的好酒,自言自语道:“我能带回去吗?能吧。”

楚开容忍不住戏谑:“沈大夫,何必如此俭省?”

沈尧笑道:“今天你做东,还请我吃饭喝酒,我就不同你争论了,以免伤了和气。”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进退有度,很合时宜。

深夜返回客栈,许兴修正躺在床上安睡,卫凌风站到了房间之外。夜晚的凉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他望见并肩而行的楚开容和沈尧,神情有细微的变动,又隐没于深沉的黑暗中。

卫凌风开口问:“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沈尧狂奔向他:“师兄师兄,快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卫凌风一派湛定地回答:“烧鹅?”

沈尧与他勾肩搭背:“正是如此。师兄,你要不要趁热吃?我捂在怀中带回来的,还没凉。”

卫凌风推脱着不肯收下。

楚开容就在一旁笑道:“枉费你的一片好心了,沈大夫。”

他看了一眼卫凌风,又看了一眼沈尧,含义不清道:“绮兰托我问你,你如何看待她?是不是怨她今晚诓骗你?”

沈尧连忙摇头,客气道:“没有啊,她是个好姑娘。”

楚开容又问:“今日在秦楼,你过得畅不畅快?”

沈尧先是答应一句:“畅快……”

他还没说出接下来的话,就被楚开容打断道:“那便好。倘若今后得了空,我们再结伴去一次。”

说完,楚开容翩然离去。

沈尧捧着烧鹅和酒壶进屋。许兴修闻到香味,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抓过沈尧的食盒,让他给自己斟酒,两人对着月色喝酒猜拳,徒留卫凌风一人站在走廊上吹风。

沈尧半醉半醒时,往窗外望了一眼,已经寻不见卫凌风的身影。

卫凌风在哪里?

沈尧半撑着额头,酒劲上脑,越发想不明白。

当空星斗明灿,月色正好。薄云如雾霭,静止又流散,卫凌风穿着一件单衣,坐在顶楼的屋檐上,如履平地。他抬头赏月,心中念起楚开容与沈尧的对话。

楚开容问沈尧:你如何看待绮兰?

沈尧回答:她是个好姑娘。

楚开容还问:今日在秦楼,畅快不畅快?

沈尧回答:畅快。

这一夜,卫凌风睡在屋顶,没有回房。

*

次日天光大亮,沈尧赖床。

朦胧中,他听见许兴修与卫凌风说话的声音:“楚夫人说,我们要在安江城待上七天。”

卫凌风低声询问:“为何是七天?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许兴修叹气:“楚夫人的心思,我怎能猜透呢?不过安江城是个好地方,南街有个武馆,每七日开设一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