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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217)

他即将亲眼见证,沈尧受死。

他救不了沈尧。山崖之外,还有尸骨无数,鲜血染红大江,断肢漂在水上,哀声撼天动地。他是个大夫,本以为自己早就漠视生死,性情麻木了。但此刻他只觉得一种极其无力的悲伤从心口乍然往外涌出,哀人之生死,哀情之别离,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哀所有不得不在这世间苟且偷生的普通人。为什么要追求武功的至高境界?倘若一个人练武是为了杀人,为了做人上人,为了凌驾于生死,那武功不该存在。

卫凌风上前一步,缩地成寸。然而双手僵硬,竟然动不了。

沈尧快要血溅当场,忽有一道屏障挡在了沈尧面前。沈尧回头一看 ,竟然看见了段无痕。

段无痕衣袖带血,发丝也有些松散。他持剑抵住了段永玄的攻势,并说:“父亲……”

段永玄道:“你对我出剑,你要弑父?”

“不敢。”段无痕虽然这么说,却真的和父亲过招了。

卫凌风仍然静立不动。他双眼发黑,耳朵发聋,看不见景象,听不见声音。

几步开外之处,程雪落看着卫凌风,问道:“卫凌风受了伤?”

“他正在顿悟,”云棠解释道,“《无量神功》的武学境界飞升了。可能会升到第七层,或者第八层……这时候他不能动,别人也不能打搅他。”

卫凌风指尖微颤,手心里聚光成团。他念起父亲的那一招“寒光照铁衣”。因为刚才看得很清楚,所以现在,他隐隐参悟到了玄机。

云棠喃喃自语:“好像是《无量神功》的第八层……兄长好厉害。”

月收星芒,天上的明光都照向此处。段永玄察觉到卫凌风的功力大涨,立刻一脚踹开段无痕。他化形为剑,正要杀卫凌风,却有一道红光扑现——云棠护住了卫凌风。

段永玄左手收回剑,右手重重一掌猛拍在云棠的背上。这一击,段永玄用了全部力气。练武数十年来的所有蕴力都化作这雷霆一掌。云棠本就筋骨大损,承受了段永玄这一招,哪怕有内功护体,五脏六腑也逐渐溃烂了。

云棠站立不住,大口大口地呕血。

段永玄扯住她的衣服,要开始抽她的内力。

而她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段永玄,嘴中流血,仍然笑说:“真正的武学宗师,应当常怀怜悯,还有一颗慈悲之心……可惜你没有,我也没有。你和我都会不得好死……”

程雪落打不开段永玄的剑气屏障。他僵立在屏障之外,武学境界似乎也要崩塌。

早先,锦瑟已经替云棠受了一剑。不过,段永玄当时没打算杀掉云棠,毕竟他还要趁云棠活着,抽取她的内力,因此那一剑并不足以致命。

锦瑟此时爬了过来,手中软剑如蛇,沾着蛊虫的血,撬开了段永玄的屏障。

段永玄垂头,睨视着锦瑟,低声问:“你也要来自寻死路?”

锦瑟冲他一笑:“死鬼,当初你哄我上你的床,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人家还去藏书阁给你偷来了好几本秘籍。你要杀我,我可没办法,谁叫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段永玄立剑在她眉心。

锦瑟猛拍地面,软剑沙沙作响,霎时又祭起一座五行八卦阵。

烟雾弥散时,锦瑟猛推了云棠一把:“你跑啊!快跑!”

云棠气若游丝:“为什么……”

锦瑟啐了一口:“你快滚!老娘欠你家的债,今天就用命来还!”

话音刚落,段永玄找到了阵眼——阵眼就是锦瑟本人。他毫无怜惜,一剑贯穿她的肺腑,她双手握住他的剑刃,他反而捅得更深。

“你真的没变啊,”锦瑟笑看他,“还是和当年一样,我让你别插这么深,你偏要插那么深……”

段永玄只说她:“你真下贱。”

“我当然比不上你的妻子了,”锦瑟笑中带泪,“我生在秦淮楼,我娘就是妓。女啊。你呢,当年骗我就算了,还和我互换庚帖……装作要娶我……你心肠太坏了吧……”

她在他的剑下咽气。

段永玄抽出剑时,卫凌风瞬移而来。

凉风拂面,段永玄左肩发热,右肩发冷,仿佛同时置身于寒冰和烈火之中。这种感觉,多年前,他也曾有过——那是他第一次和魔教老教主交手,亲身体会到了何为《无量神功》第八层。

段永玄说:“你这贱种,蛮有造化。”

卫凌风颔首:“承让。”

他们二人在山崖上对招,近旁树林抖动,仿佛山崩地裂。

程雪落扶起云棠,立刻喊来沈尧。

沈尧刚被砍烂了一只手,但他另一只手还是好的。当他摸完云棠的脉象,他大为惊诧,呼吸骤停:“云棠必须马上离开。我们渡江,去岛上找师叔!他们的医术比我强,他们肯定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