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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20)

他一边说话,一边拎起沈尧带回来的药箱。打开一瞧,第一层放着灵芝草,第二层放着青青茶铺所做的枣糕,糕点酥软,香糯诱人。

那枣糕被包在黄纸里,微微露出一角,桃木箱子的暗格将它保护得很好,沈尧见状,也在一旁开口:“我跟那位左护法都能相处融洽,和楚开容……肯定能,能冰释前嫌吧,哈哈哈哈哈。”

他最后两声尴尬的笑,充满了不自信和不确定。

许兴修带着酒气插话道:“这糕点不能吃,这是那个左护法买的……谁知道,左护法有没有下毒呢?无色无味,无声无息的□□。”

言罢,许兴修挥手一推,将那糕点拂落在了地上。

沈尧又将它捡起,拍了拍纸上黄土,咬了一口枣糕:“许师兄,你没瞧见左护法的剑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臻于化境!”

他一连用了三个成语,嗓子都有一点噎住:“请问,左护法想杀我们,哪里用得着下药?拔剑一砍,咱们仨儿都得死翘翘。尸体就搁在这儿躺着,列成一排,喘气的余地都没有。”

卫凌风双手负后,宽大的袖摆迎风。他接话道:“我们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药房里还在煎药,我去看看火候。”

他途经满院落英,踏着一地月色,背影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

*

夜晚戌时,青青在病房中醒来。

她感觉身体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心脏在瞬息间沉了又沉,哭是哭不出来的,为什么要哭呢?她想,她死也不要为了一帮狼心狗肺的畜生掉眼泪。

可她又偏要做出什么表情,来体验这一次劫后余生,不过片刻的功夫,她竟然笑了。笑得胸腔震动,双眼很不争气地翻出泪花,她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能疯掉。

只差一点。

神思错乱之际,她听到身旁有响动,侧目一看,瞧见了卫凌风。

卫凌风端着一盏烛台,坐在她的床边。

烛火在长夜中明明灭灭,照亮他英俊的眉眼,他给她掖上被子,问道:“你姓什么?”

青青只能讲出一个字:“柳。”

卫凌风问:“柳青青?”

她点头。

这名字是她的父亲拿了二两猪肉,从镇上的秀才那里换来的。父亲姓柳,想给女儿起个好名,常言道:好名有好命。

于是秀才说:昔我往矣,杨柳青青,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那么就叫,柳青青如何?

她父亲也不懂,回来就和她娘说,名字起好了。镇上的人多称呼他们一家为“茶刀匠”,因为他们家卖茶又磨刀。而父母去世后,柳青青把茶铺的标记改为“青”字,长此以往,她习惯了被人称呼为青青。

但卫凌风却叫她:“柳姑娘,在下能否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出声,只需点头和摇头。”

柳青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低声说:“你介不介意此时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柳青青又笑了。

卫凌风便把煎好的药端给她,连带着一把瓷勺,然后他说:“时候不早,柳姑娘好生歇息。”

柳青青一口气喝完整碗药,吐词不清地开口:“你问,你直接问。”

卫凌风从善如流:“柳姑娘知道江湖上的迦蓝派吗?”

柳青青点头。

卫凌风又问:“柳姑娘此前和迦蓝派的人打过交道吗?可曾在某年某日结过怨?”

柳青青拼命摇头。

卫凌风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柳姑娘想过如何善后吗?我们丹医派仅是一介小门小派,倘若被迦蓝掌门发现我们今日的所作所为,那我们丹医派……”寒风透窗而过,他颓然咳嗽了几声。

柳青青艰难吞咽口水。这一次,她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如同凝固的冰冷石块,安静地伏卧在床上。

卫凌风起身告辞,但他给她留下一盏烛台。烛火燃得无声无息,光影融入黑暗中跳跃。

柳青青再没和卫凌风讲过话。虽然卫凌风是她的大夫。他抽出空来,亲手为她治病,两人总是沉默无言。不过卫凌风的药方和针灸都有奇效。两天后,柳青青就能下床走动。

丹医派位于山顶,后院遍布野草闲花,树木繁盛。

柳青青漫无目的地散步,心下想着:丹医派对她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事发当天,拔剑杀人的少侠又是谁呢?那人内功深厚,剑法卓绝,武功之高强,乃是柳青青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柳青青神智游离,忽然被谁喊了一声“青青姑娘”。她转头,看到背着竹筐的沈尧。

沈尧刚从药田里回来,他二话不说,就抓住青青的手腕,摸清她的脉象:“大师兄说你已无大碍,我总算放下心了。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厨房求一求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