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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194)

卫凌风呼吸一顿。

沈尧瞳孔一缩,悄声道:“不可能。”

“有何不可?”楚开容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在这江湖之中,你还指望,能用真心换真心?”

“无论如何,”沈尧定了定神,重申道,“我要救回黄半夏。”

楚开容拾起桌上一把竹骨折扇。他反转扇柄,挑起沈尧的下巴。

沈尧被迫抬头,仰视着他。

他居高临下地端详沈尧:“眼前这条路,不是我选的。你师兄早已策划好一切。你对着我说,不如去求你师兄。”

“楚公子何必抬举我,”卫凌风接话,“我只盼望药王谷的谷主粉身碎骨。”

楚开容展开折扇:“不止。你想连根拔除江湖各大门派。你比那个魔教妖女更狠,她只是杀了几位掌门。而你,你要让门派的根基……荡然无存。”

楚开容拢袖抱拳:“卫兄,好手段。”

卫凌风并未做声,像是默认。

这房间里的黑暗与寂静不断延伸,仿佛吞吃了一切良善。

所有人的面貌,都被阴影笼罩。

空余一盏烛火飘摇。

沈尧垂目,又问:“楚开容,当日在丹医派,谁杀了你的侍卫?”

“是我自己,”楚开容两手摊平,折扇夹在他的指间,“还有安江城的那个绮蓝,你记得她吗?他们死在我的刀下,并非我故意为之。”

沈尧哑声道:“你还能在无意中杀人?”

楚开容笑着说:“我夜间熟睡时,绮蓝姑娘来吻我的脸,我正从噩梦中惊醒,拔刀便斩了她 。那个侍卫也是,深更半夜查看我是否安好,我一拳打在他心口。沈大夫,你不必对你师兄失望,我们江湖中人,大抵都是这样。杀人太容易,提刀一条命,挥刀一条命,谁会在意?”

“我!我在意!”沈尧猛锤一座木柜。

木屑飘洒,沈尧说:“我一直记得刚出清关镇时,你同我说的一个故事。你说,你曾经一时失察,让一群土匪杀了一对夫妻。你很后悔当日没有救下他们,因此而自责。我以为这是你的本心,楚开容。你本心向善。”

楚开容一怔。

沈尧抬起黄半夏的手臂:“让我带走他。他年纪尚轻。他父亲为了安江城百姓付出许多,土匪的刀没落下来,他还能活。”

许兴修阻挠道:“你不能直接走。丞相派人守在了太子寝宫的门前。”

沈尧反问:“为什么丞相允许楚开容待在寝宫里?”

“国不可一日无君,”许兴修看向楚开容,“依丞相的意思,太子命不久矣。皇族之内,能继任大统的……”

沈尧当机立断,点按黄半夏的几处穴位,将他弄成了龟息之态。就像当日在流光派,沈尧协助赵邦杰装死一样。

而后,沈尧道:“太子薨了。”

他迈过门槛,走到前厅,高呼:“太子薨了!”

王师叔根本没有验过黄半夏的脉搏。此时,王师叔长舒一口气,竟然也朗声宣告道:“太子薨了!”

隔着一道雕花剪影的木门,沈尧看到殿外众人伏跪痛哭,哭声撼天,宛如山崩地裂。

*

真太子已死,假太子也死了。

尸体停棺静置,真太子得以入棺。

而黄半夏的面具被揭了下来。沈尧抱着黄半夏,坐在一辆马车里,在两位师叔的陪同下出宫。

马车上,两位师叔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皇城。

一道又一道的宫门在他们的身后关闭。

巍峨壮丽的宫阙城楼,终究化作一缕过眼云烟。

王师叔眼皮微垂,疲惫倦怠道:“终于能告老还乡了。”

何师叔也附和道:“终于放我们走了。”随后,何师叔又说:“卫凌风那孩子……”

沈尧低声道:“他有他的路。”言辞冷淡,不复往日热情。

皇宫最高的一座城楼上,卫凌风凭栏远望,目送沈尧的那一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宫门尽头,他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长风吹乱了他的发丝。

浮云渐止。

他眺望苍穹,日光刺眼。

楚开容在他身后说:“早知如此,你何必让我陪你一起诓骗师弟?”

卫凌风侧过脸,只见楚开容一身黑袍,腰缠金丝龙纹,头戴珠簾王冠。紫檀木雕出一道锦绣华门,楚开容穿过这扇门,神色平静,兼具帝王之象。

卫凌风道:“算不上诓骗。”

楚开容站在城楼上,意气风发:“我终于说服了江展鹏,也凑齐了京城的守卫。否则,真太子咽气的当晚,我会被御林军活捉。”

卫凌风却说:“应当感谢黄半夏。”

“黄半夏此人胆小懦弱,不曾练武,出身优渥,且不是京城人士,便于操纵,”楚开容念起黄半夏的种种好处,“多亏这一招狸猫换太子,为我们拖延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