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可方思(192)

王师叔单手负后,语声和蔼可亲:“以我之见,这位沈大夫虽然年轻,但医术十分高明。对于同行的提问,沈大夫应答如流,且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确实像是丹医派的弟子。”

侍卫眉梢一挑,唤道:“沈大夫请,王大人请。”

乌云遮月,路径幽暗,沈尧穿过一地树影,走向了那一群带刀侍卫。王师叔和卫凌风都跟在他的身后。侍卫又横刀向前,未出鞘的刀口立向卫凌风,问:“你是谁?”

王师叔代为回答:“他也是丹医派的弟子,是这位沈大夫的师兄。”

太医院的王大人三番四次为两个来历不明的混小子说话,那侍卫不愿招惹麻烦,便不再多问。众人踏破夜色,直往太子寝宫而去。

*

寝宫门外,明灯高挂。

台阶之前,黑压压跪着一片人。沈尧躬身垂首,作出一副谦卑模样,眼角余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丫鬟和仆从,猜测他们正在为太子祈福。

元淳帝推崇佛法,还在宫中建了一座寺庙。先贤曰:“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元淳帝对佛法的痴迷也使得宫中上下都会念两段佛经。

沈尧跪在台阶上,向太子行礼时,听见身后有丫鬟小声念经,心中暗道:这是在祈福,还是在催太子上路?

沈尧、卫凌风、以及他们的王师叔跪了好一阵子,正门终于打开。宫中走出两位太医打扮的中年男子,还有……楚开容。

沈尧抬头时,正好对上楚开容的凝视。

从清关镇到凉州的那段路上,楚开容一直都是一副风流倜傥、折扇不离身的贵公子做派。今夜的他与往日不同。

楚开容穿着素衣简服,以一条白绸束发,眸底敛尽一切笑意,唇角却微微上挑:“二位请进,王大人请进。”

卫凌风、沈尧在门口脱了鞋,赤足踏进殿内。

门后立着一道山水覆雪的屏风,山高水阔,明月皎皎,千里寒江飘雪,左下角却题着一个小字:夏。

明明是雪景,为什么要写“夏”?沈尧腹诽。

这时,楚开容绕过屏风,撩起纱帐,缓声道:“许兴修,你的同门师兄弟来了。”

数月不见,许兴修的形貌没有一丝改变。但他听完楚开容的话,却是充耳不闻,他还对楚开容说:“太子殿下有我看顾,不必再找外人。前日里,丞相来过一次,国不可一日无君……”

许兴修和楚开容说话时,沈尧已经摸黑走进一间房。他闻到清浅馥郁的香料味。这股气味若有似无,初闻时,容易将它错认为安神静心香,实际上,这是一种非常厉害的迷魂香。

太子寝宫里,竟会用到迷魂香?

沈尧打开窗户,清风入室,吹散香气,床上现出一位年轻男子的人影。此人身穿一件绸缎织成的龙纹黄袍,两脚挂在床尾,不知是死是活。

“殿下?”沈尧试探道,“太子殿下?”

无人应声。

帐幔间一片死气沉沉。

沈尧跪在床边,正想看清太子脸色,床上那人忽然动了一下。接着,这人伸出两只手紧紧扣住沈尧的手腕,哑声道:“大哥,我不想死。”

沈尧浑身僵硬,犹疑着问道:“黄半夏?”

黄半夏躺在床上点头。

沈尧搭着他的脉搏:“你怎么成了太子?”

“太子死了……”黄半夏闷咳一声,“太子瘦弱……楚夫人带我入宫……戴面具……”

沈尧指尖一凉:“因为你也身材瘦弱,他们竟把你扮成假太子?”

黄半夏极度孱弱,早已分不清虚实:“大哥,你把我从梦里救出来……我不要待在皇宫。”他的心脉越来越缓。沈尧按压他的穴位,他蓦地惊悸,喉间扯出痛苦至极的嘶吼声。

沈尧满头冷汗,不仅是因为黄半夏病情危重,更是因为,黄半夏落得这般地步,并非他染上了什么恶疾。而是因为,有人使用复杂难缠的针法封住了黄半夏的穴道,只盼能活活拖死黄半夏的这条命。

是谁呢?

谁封住了黄半夏?

这种针法,像极了丹医派的手笔。

丹医派的本门真传,正是针灸。针灸可以助人,也可以害人。

沈尧不禁默念道:黄半夏,黄半夏,当初我不该带你离开安江城。

沈尧原本指望着,治好太子,攀上皇族,依靠朝廷的势力,找出杀害师父的凶手。怎料皇族还没攀上,先把自己搭了进去 。就连黄半夏的这条命,都是大人物用来博弈的一颗棋子。

几个月前,沈尧听说黄半夏被楚开容找到了,竟然还为黄半夏感到高兴。因为他觉得楚开容尚存一份善心。

我的脑子进了水!沈尧怒骂自己。

他握紧黄半夏的手,忽听许兴修在他背后问:“你为什么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