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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144)

段无痕拎着沈尧的衣领把他扶起来,低声问:“你很累吗?”

沈尧有些恼火:“能不累吗?”

段无痕说他:“你骑着马,纹丝未动。”

沈尧趴在马脖子上,把一张脸埋进鬃毛里:“大哥!我不像你,我没有武功护体。这样折腾一圈下来,我早就废了。咱们能不能歇一会儿,吃点饭,喝点水?”

二人交谈时,马儿都在路上慢行。等他们来到客馆门前,沈尧才听见一阵喧哗笑闹声。

店内宾客云集,只剩下两张空桌、八条长椅。

这边赵邦杰、狄安等人还在老老实实地等候店小二,沈尧已经眼疾手快地翻下马,跑进店里,占着一张空桌,又把包袱放在另一条长凳上,吆喝道:“老板娘?来来来,我饿得眼冒金星的,你给我们上些好菜吧?”

老板娘年过四十,风韵犹存。她穿一条荆钗布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荡漾出庸脂俗粉远远比不上的媚色 。想她年轻时,必定有不少铮铮铁汉为她倾倒。且她的武功身法皆是上乘,影子一闪便来到了沈尧跟前,招呼他:“小公子,要酒要肉吗?”

沈尧说:“我不喝酒。”他朝段无痕挥手:“喂,你要酒吗?”

段无痕毫无迟疑,提剑跨过门槛。他一进门,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他实在太扎眼了,无论是容貌、身形、腰间玉佩和长剑、还有脚不沾地的步法,都在昭示他非同寻常的身份和境界。当他坐到沈尧身侧,随行的剑客们也跟进来了。他们这一伙人安安静静地围坐桌边,坐姿端正,不吵不闹——除了沈尧。

沈尧随口嘱咐道:“这位姐姐,劳烦你们先切几盘牛肉,几盘青菜萝卜,盛些米饭,再上茶水,还有我们拴在棚里的马,要喝水喂草……”

老板娘左手叉腰:“呦,我的年纪,足能做你亲娘了,你还管我叫姐姐?”

沈尧冲她笑:“我瞧你还年轻,称一声姐姐敬你。”

老板娘用右手扶着方桌,蕴藉几分内力,悄悄试探沈尧。

她发现沈尧没有一丝武功。

再看沈尧那副十分俊俏的面容,神光凛然的双目,格外讨喜,格外标致,比段无痕更惹她欢心。她索性道:“我赠你们一只酒酿蒸鸭子,不收钱。诸位客官们,吃好喝好啊。”

老板娘端起一坛酒,婀娜倩影消失在账房侧门。

后厨传来饭菜香味,店小二赶来桌前,弯腰为沈尧等人斟茶,还问他们:“客官们,打从哪儿来?客官说一口官话,是城里人?”

赵邦杰正要回答,沈尧已经出声道:“秦岭那边来。”

店小二点头称是,又说:“应天府要开武林大会,周围十几条路都封了,朝廷派军队来镇守。你们要是想去应天府,想去岐州,只能绕远路,不能抄近道。”

沈尧从袖子里摸出一串铜钱,递给店小二。那小二忙收了钱,脊背弯得更低,更有礼节地问:“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沈尧问:“附近的路都封了,为何你们这条路还在?”

小二将一条粗布甩在肩上,赔笑道:“我们这儿,地方偏呐。平时都没几个客人,春夏两季稍微多些,都是往应天府跑的。想去岐州的人,一般不会绕到咱们这儿。”

沈尧看着他:“多谢。外面那些马,劳烦你照顾了。”

小二连连抱拳:“客官您这话,太客气了,咱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哪儿有劳烦一说。”

沈尧抿唇,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润了润嗓子。

客馆内门窗大敞,落日余晖收尽,老板娘亲自来点灯。梁上挂起四盏灯笼,灯芯偏暗,燃着幽幽冥冥的昏光。光影落在杯中,茶叶漂离沉浮,沈尧晃了晃杯子,总感觉有人在看他。他不由得回过头,刚好望向一处墙角。

一群坐在墙角里的壮年男人们发出哄笑。

他们一身武夫打扮,背着弓箭,手握弯刀,眼神时不时瞟向沈尧。其中有人低声问:“那小子没武功,是个兔儿爷吧?”

另一人答:“可不是?长得挺俊,比女人还白,手上没剑没刀,要用何物傍身?”

邻桌有个穿长衣的刀客搭话:“便是一夜酣战,床上动真格!”

几个壮汉都在笑,还有人提起“谭百清好男色”的传闻,说那应天府的流光派掌门家里,也养着许多不学无术的少年郎君。

沈尧脸上泛过红潮。他脸皮这么厚,都被说得烦了。他开始自省,往常从没有人在背后这般议论他,为何今天招来这么多?

难道是因为段家剑客们满身阳刚之气,坐在他的旁边,衬得他这个断袖……格格不入?

灯影绰绰,夜风穿堂而过。

段无痕执起一双筷子,向后一掷,激起一大片拔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