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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132)

沈尧被逗笑了:“九师兄,师父为什么只带了你来?”

九师兄一丝顾忌都没有,坦白道:“还不是因为咱们太穷喽。所有盘缠加在一起,仅能买两匹骏马,让两个人上路。我来的路上,师父打尖住店,我去混花楼。”

沈尧惊了:“混花楼不要钱吗?”

九师兄双手揣袖,脸上毫无愧色:“我跑到花楼门前摆摊,专治花柳病。我上路之前 ,带了好些药,这一趟下来不仅没亏,还白赚了好些银子。”

他从兜里翻出一把碎银,交到沈尧手上:“拿着,九师兄给你的。”

沈尧握着碎银,只觉得银子沉甸甸的。九师兄还说:“你好惨,瘦了一圈。”

沈尧笑道:“瘦点好。吃得少,能省钱。”

“省什么?师父都不知道我去花楼门口摆摊了,”九师兄偷偷和沈尧说话,“我才发现,原来银子这么好赚。那帮爱嫖的老鬼,十有五六身上染病。原先我还躲着老鸨,防她撵我,怎料老鸨恭迎我进楼,为她家接客的一群姑娘看病。”

沈尧随口问:“九师兄不爱嫖吗?”

“师兄教你说话。我那不叫嫖,”九师兄正气凛然,“我这个叫,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沈尧佩服极了:“九师兄文采斐然,真乃当世文豪。”

九师兄颇为受用,这便低下头,与沈尧的脑袋凑到一处,使了气音,悄悄地问:“可怜见的,小师弟,你和大师兄两个人,都还是雏儿吧?”

沈尧浑身一激灵:“我和大师兄都差点死了,哪有力气想别的。”

九师兄遥望远方,安慰道:“苦中作乐,也是乐。”

沈尧不出声了。他蹲到师父旁边,旁观师父精妙绝伦的针法,又听师父说:“唉,你这只手,哪怕治好了,也不比从前。”

卫凌风道:“我晓得。我还有另一只手。”

师父道:“你可对武林盟主说过,你从七岁起,再没踏出过清关镇?”

卫凌风并拢四指,又张开,慢声回答:“我没见过武林盟主。”

“怎会?”师父责问道,“我给段家的家主、天下第一庄的庄主都写了几封信 。”

卫凌风脱了外衣,手臂上扎了一排银针,师父将两瓶药丸递给沈尧,吩咐道:“取二两黄酒,化药送服,一日两次,连服三天。”

沈尧连连点头:“大师兄的药吗?我晓得了!”

师父却说:“给你的。你近来是不是脘腹胀满、自汗盗汗?唉,明明是个大夫,还不调理自己,虚岁二十的人,偏要师父手把手来教。你心忧你师兄,更应兼顾自己,你师兄病症不轻,哪能时时照看你?”

沈尧的衣服口袋里还揣着九师兄给的碎银。他将药瓶珍重地放进口袋,恭敬道:“多谢师父。”又说:“我还以为,师父晓得了大师兄的身世,会……”

他没说完,师父就发火:“你这孩子,光长年纪,不长心智。你们都是我教出来的徒弟,说你们是孽种,不就是在辱我门户?我们丹医派自立于江湖,何曾受过这种气?”

卫凌风服下一枚药丸,才说:“师父莫要动怒,眼下尚有转机。”

师父点头,又问:“段家可有亏待你?”

卫凌风想起了段永玄,心口不一地回答:“从未。”

沈尧讲得更详细:“这几天算是很好,我们有吃有穿,有地方睡。药房非常干净,没虫没老鼠,我都谢天谢地了。澡堂就在另一个院子,我和许师兄昨天还一块儿去洗了澡。”

卫凌风转过脸望着他,目光灼灼,把他看得脸上发热,心里发窘,他诚实地描述道:“那是好多人的澡堂。侍卫都在一起洗澡,水很热,雾很大,压根看不清谁是谁。”

师父若有所思:“井在哪里?你去打些水,我带来的药材,还得泡开。”

沈尧说:“这就去。”他握着卫凌风的手掌按了按:“师兄等我,马上回来。”沈尧提着木桶迈出大门,他师父也从包裹中翻出几捆晒干的药材。药草香气浓烈,熏得赵邦杰打了个喷嚏,赵邦杰尚在养病,刚喝过一碗药汤,开始犯困。

天色阴沉,窗外灰蒙蒙发暗,起了一层淡色白雾。

院子外围似有一辆马车经过,轮子碾地,轱辘直响。卫凌风手臂酸麻,无法挪动,甚至不能转身去窗外看一眼夜色。他伸直一条腿,再弯曲,再伸直,忽然听到师父对他说:“我去外面收拾药材。药材的气味太呛鼻了。行之陪着你,有事就吩咐他,端茶倒水,那都是他该做的。”

卫凌风看向钱行之,开口说:“有劳九师弟。”

师父出门以后,钱行之才和卫凌风搭话:“大师兄,好惨。沦落到这一步,还是个雏儿吧?江湖上的人都骂你出身魔教,哪知道你有多洁身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