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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珀(261)+番外

他没有机会去向段提沙告密。段提沙这些时日一直是和段珀昼夜相守,父子两个窃窃私语,永远都是处在密谈的状态。

从一九八五年的十一月开始,段家军和政府军之间解除了关卡路障,虽然还做不到双方自由出入,但是敌对气氛的确是已经渐渐淡去了。

段家军营内的气氛有些诡异,高级军官们全部终日行色匆匆,且不时就有人无声无息的失踪。

十二月中旬,段氏父子向隐藏在泰缅山林中的十几处秘密基地发去了最后的电报。从此开始,这些大大小小的海洛因加工厂与武装部队将不再和总司令部直接联络。取而代之获得领导权的,是那位率领重兵躲藏到云深不知处的杜师长。

一九八六年一月,来自世界各地的大批记者络绎抵达了缅北山区。此刻他们还是被隔绝在段家军营之外的,只能翘首期盼着投降日的到来。而在一月十九日,也就是受降仪式的前一天傍晚,段提沙穿上一身崭新军装,带着段珀走出了总司令部。

此刻晚霞如火、残阳如血。天是红的,树是黑的。在军营中的广阔空地上,摆放着一排排轻重机枪、冲锋枪、火箭筒、掷弹筒、榴弹炮、加农炮,更远处停放着成大队的装甲车、坦克,至于导弹设备,因为都在林海深处的另一基地中,所以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段提沙背过手,迈步经过了一排排深邃乌黑的枪炮口——他的武器,他的岁月,他的命。

缓缓走到空地尽头,他抬腿踩上坦克履带,十分费力的爬到了驾驶舱顶。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下来,他伸长一条腿,把脚蹬到了炮管上。

“我真是老了……”他漠然而又寂寞的想:“当年我连悬崖峭壁都能爬,我比猴子还要灵活。”

手掌温柔的抚过身下的钢铁舱盖,他把视线望向了远方。缅北的大山重重叠叠,缅北的林海起起伏伏,他极力放出目光,可依然是望不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段提沙仿佛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长叹一声转过脸去,他向段珀伸出了一只手:“老虎,扶我下去。”

段珀跛着右腿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他那只燥热的大手。

段提沙俯身向下跳去,不想在落地时还是踉跄了一下。段珀想要去抱住他,结果受了连累,反倒是被他直接扑倒在地了。

父子两个相拥着静默了片刻,然后段提沙翻身下来放开段珀,又用胳膊肘支起了上半身。歪着脑袋望向前方那一趟掷弹筒,他发现这整齐的一线钢铁武器看起来真美。

段珀仰卧在他身边,也随之扭头望了过去。

“爸爸。”他轻声说道:“如果真要等到走投无路时再谈投降,那我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和政府讨价还价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你不要难过。”

段提沙俯身低头,轻轻亲吻了他的额头:“爸爸没有难过。”

段珀抬手搂住了段提沙的脖子:“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欢战争。我怕累,怕疼,怕死。”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中带了哭腔:“我希望我们都不要死,好好活着。有时候我会想起叔叔,如果叔叔现在还活着,那该有多好。他一直想要回中国,回家乡,那时候回不去,现在可以了,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很高兴,可是他死了,都死十年了……”

段珀哽咽的无法再说下去,而段提沙盘腿坐起身来,把儿子拉扯着搂进了怀里。

面对着前方这无边无际的一片武器,他在渐渐黯淡下来的暮色中轻轻拍着段珀的后背,同时左右摇晃着身体。

“结束了。”他想:“这回真的是结束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受降仪式开始了。

在近二十多年里,段提沙这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

他在大队卫士的簇拥下,缓步走到两百多名记者面前。迎着记者们手中的长枪短炮站定了,他的形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并非是军装打扮,而是穿了一身笔挺的浅色西装;头上短发乌黑锃亮,用发蜡打理出整齐形状。单手拄着一根细直的黑色手杖,他将一张保养良好的白脸微微扬起来,满面春风的向记者们频频点头、挥手致意。

记者们万没想到这位恶名远播的大毒枭竟有如此风度,不禁频频按动快门。有一名年轻女记者过于踊跃,突破政府士兵的防线想要去为段提沙拍一张近景照片,然而脚下不平,一跤摔倒。段提沙留意到了,笑的越发和蔼可亲,还向那狼狈女记者遥遥的送出一个飞吻,引来许多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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