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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108)

作者: 王孙何许 阅读记录

邵老爷好像被吓了一跳:“孩子……”

“我只是武功差,我不是傻子!”李霑一张白皙的瘦骨脸涨得通红,“我早就心生疑窦——我父母虽然武功不至于臻于顶峰,也不会如此虚弱,怎能一夕之间力不能支,竟败亡至此!兰陵霍枫桥前辈仙逝之前曾经探我经脉,断言我的经脉是从小被人封住的,而今邵伯父对前事讳莫如深,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邵老爷道,“今遭是老朽失言,李小公子且当作我没来过就是。”

“你为什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李霑快疯了,“到底是我爹娘的事,如何我就不能知道呢!”

“老爷。”

门外传来三声恭敬的叩门声,邵府管家在门外陪着笑脸低声道:“老爷,您这时辰该喝药了。”

邵老爷干咳一声,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李霑气急败坏地吼道:“站住!”

邵老爷没有回头。

事已至此,任歌行和杨晏初本想过去瞧瞧,刚走到门边,一个瓷碗突然从屋子里飞了出来,正正砸在任歌行脚边,炸开碎成几片,任歌行皱了皱眉,问杨晏初:“有没有伤着?”

杨晏初摇摇头,扯出个笑容来,迈进屋里:“嚯,这么大火气。”

李霑此时神色有些木木的,头发也有些散乱,他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手里,瓮声瓮气地:“我不知道……刚失手砸了个碗,没砸着你们吧?”

任歌行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道:“没有。”

李霑说:“你们刚醒……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明天再说这个事。”

任歌行笑道:“我们俩都睡了多长时间了还睡,在这陪陪你。”

李霑没绷住,眼圈一下就红了:“哥……”

杨晏初和任歌行一左一右挨着他坐下,杨晏初伸手揽住了李霑的肩膀,道:“没事,他今天不说,明天我和你任大哥再想想办法。”

任歌行说:“对。他不说,你哥羽霄剑伺候之。”

李霑苦笑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我……”任歌行笑道,“反正你哥会有办法的,啊,行了,别急,急也没用,你啥也不知道,不也好好活到这么大了,不差这一天两天,”任歌行嗤了一声,“这老头还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话说半截还想抢孩子。”

李霑道:“我不会留在邵府。”

任歌行沉默片刻,小心问道:“那你还想去青州吗?”

李霑不语,他怔怔地看着任歌行,过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不知道意义是什么,不过都走到这里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任歌行说:“那就去。”

李霑无声地点了点头。

任歌行又说:“不过如果秦家待你不好,你要随时跟我说。哪天你不想在秦家待了,说一声,我就去接你。”

李霑蓦地抬头看他,很看不懂似的盯着任歌行的脸:“我……”

任歌行道:“不过可能只有一点不太方便,就是这个……夜间,墙可能要砌得厚些。”

杨晏初:“……你有没有两句正经的。”

“这不是看他难受么,”任歌行道,“你就别急了,还摔盆砸碗的——行了这回好点没有?差不多睡吧,夜太深了。”

李霑的右眼倏然滴下一滴眼泪来,自己好像没察觉似的。

他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任杨二人直到看见李霑房里的灯熄了才回去,他们二人屋内的烛火业已很微弱了,两人懒得再点,摸着黑踢掉鞋子滚在榻上,经此一事,二人都早已疲惫,胡乱亲了亲,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搂抱在一块,就那样睡下了。

这一夜,风吹叶动,月影移墙,邵府的人们各怀心事难以陷入沉眠,邵秋月守着憔悴重伤的爱人,李霑在榻上辗转,邵老爷吹灭了房里的烛火,任歌行和杨晏初在黑暗中相拥,任歌行睡得不大安稳,睡梦中也皱着眉,把杨晏初紧紧地搂着,手指时不时紧张地挪动一下。此时是风雨飘摇的明嘉末年,兖州邵氏惊魂甫定,尚未从一场风波中回过神来,红头鬼一事闹得兖州城内满城风雨,尉迟之死更是骇人听闻,人们尚且懵然不知,也正是这几日,远而不见的帝都已经江洋翻覆,山岳倾颓。

这一夜或许对于任歌行,杨晏初和李霑来说,都是人生那要紧的一步的前夜,和之前与之后的无数夜晚一样安静,时而几下寥落的虫鸣,长夜未尽,更漏方才响了几声,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距离邵府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还有四个时辰,距离李霑身世的真相被邵老爷亲口揭开,还有十二个时辰,而距离庙堂隳灭,帝王蒙尘,阡陌崛起,群雄逐鹿,只有短短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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