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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半个小时后,赵舜和父子两人的交涉告一段落,张权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身体紧绷着坐在椅子上,身形比初见时还要佝偻。

赵舜依然是职业式笑容,说道:“到时候会有相关人员来跟张先生交涉,希望张先生能明白,为人父者不单单有生的职业,也有养育的义务。”

贺洞渊陪着男人出门,低声说:“赵老师不愧是家庭官司方面的专家,一句一句说得通俗易懂,把人都给砸蒙了。”

“我经手过不少这样的案件,”赵舜摇了摇头,“这世界上不称职的父亲太多了,动辄打骂都是小事,还有一些喜欢用些特殊的手段塑造孩子的性格。”

“辛苦赵老师。”贺洞渊说。

“我不辛苦,孩子们辛苦,”赵舜摆了摆手,说,“之前有位妈妈来咨询我离婚的事情,她老公事业有成,在外面养了很多小三,这种事情不少见,但她老公出轨的理由是不能后继无人,他们有个孩子,生来是个痴呆,所以两人都挺想要个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夫妻俩感情一开始还挺好,后来因为那位妈妈生不出第二个孩子,就被老公抛弃了。”

贺洞渊一怔,和林机玄交换了个视线,没想到找来处理张小凯这事的律师还可能接手了方天的案子。

赵舜想起了什么,蹙眉道:“对了洞渊,当时那个母亲来找我咨询的时候还把孩子一块儿带来了,是个八岁的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很漂亮,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只要不说话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痴呆。但一说话就……”他斟酌着措辞,似乎搜肠刮肚才找到一点合适的形容词,“让人浑身不舒服,他眼睛太黑了,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心里头打抖,张口说的都是些听不懂的东西。”

“什么东西?”贺洞渊问。

“记不得了,只记得什么微妙法、受持,”赵舜摇头,“嘴里叽里咕噜的。”

这些词汇一般人可能非常陌生,但对贺洞渊来说曾经充斥着他每一个早起的时间,他立刻意识到赵舜说的可能是《法华经》。

“法华经?”送赵舜走后,林机玄看向贺洞渊,问出他的猜测。

贺洞渊意外地说:“你认出来了?”

“因为蓝婆去研究过,”林机玄说,“《法华经》开经偈: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他在念叨的是这一句吧?”

“我猜也是,”贺洞渊还是很意外,“你一个佛门外的人都能马上意识到这是《法华经》,还能背下来,宝贝,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林机玄没理会他的调侃,沉吟道:“可是方天的儿子为什么会背法华经?还有一件事情我很奇怪,”他把今天凌晨鬼童袭击他的具体情况告知贺洞渊,疑惑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方天的愿望一直没能实现?如果是蓝婆觉着供奉的诚意不够的话,为什么还要每年诱骗走一个和方天痴傻儿子一样年龄的男童?她杀了这些孩子,将他们的魂魄拘禁成了鬼童,死后听她调遣。”

他看向贺洞渊的眼睛,说出自己最后的疑问:“蓝婆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贺洞渊推了下眼镜,说:“其实我也有个没想明白的地方,有句俗语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庙难供二佛,那座破庙里吃供奉的明显是那尊大佛,而养出了灵性的却是供奉在大佛之下那座小佛龛里的蓝婆,这很不合乎……”

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声响,林机玄和贺洞渊敏锐地捕捉到这细微声响,同时转头一看,低声喝斥:“谁?”

张权从暗处走了过来,他跛着脚,神色凝重地看着林机玄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都没回答,贺洞渊隔着眼镜,眼神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对林机玄说:“我们走吧。”

“你们说的是山里那座破庙吗?”张权突然说,“我知道有关那座破庙的事情。”

林机玄:“……”

张权收起了所有的冷厉和尖锐的刺,妥协地说:“我希望你们不要把小凯带走,我愿意和你们分享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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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这座山藏着很多本市人才知道的故事,这里深山环绕,光是这种历史遗留下来的野庙有至少三座。

在张权的带领下,林机玄和贺洞渊走到了一片深林里。

张权拨开一片茂密的灌木,亮出一个断了一半的碑铭,上面的字被时间腐蚀得一片模糊,只能隐约辨认出是个村子的分界碑。

张权:“这里原本有个村子叫封门村,那时候很盛行求神拜佛,封门村家家户户都信奉佛祖,每个人都在家里供奉着一个佛像。几百年前过去,封门村无病无灾,哪怕是山洪也是避开村子的位置,村里每个老人都能活到百岁以上,是附近有名的长寿村。”他指尖抚摸着墓碑,回忆起儿时听大人讲的那些故事,继续说道,“但有一日,村里突然爆发了疫病,这是种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不到一个月就传染得家家皆是,村长带领长老集中讨论,最后认为是他们从佛祖那里攫走的‘财富’太多,而给予的供奉不足。可问题在于,封门村日日供奉非常虔诚,没有一日懈怠,将供奉当成了重于生计的大事——他们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补足欠缺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