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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不想死(230)

“可你选择的是什么?你继续维护你所谓的礼教,天真的以为只要将女孩们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叫她们接触外面的世界,她们就安全了!可是她们真的安全了吗?你的孙女死了,也算是得了解脱,可是这世上,跟她一样可怜的女子们,却还在各自的泥淖之中苦苦挣扎,被你这样的人用礼教大防压着,一辈子都不得翻身!”

贺卿说到这里,无形的愤懑席卷了她,让她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压着嗓子喊出来的。

她一把摔开赵君原的手,咬牙道,“说你无能,是因为你并非不知道世道有错!只是世道就是如此,你无法改变,更不可能推翻,所以你选择顺应它!你!跟这个世道一样,都是逼死她的凶手!”

贺卿睁大眼睛,用尽力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用这种方式,阻止眼泪掉下来。

她本来想得很好,心平气和,一步步逼得赵君原丢盔卸甲,彻底崩溃,然后建立起新的认知。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

因为事实上,她自己正是被这礼教大防压迫着的芸芸女性中的一员。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她如今的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但只有贺卿自己始终记得,她是怎样无助绝望地惨死在洞房之夜。

她记得麻绳粗粝的触感,记得红烛摇晃的光影,记得名义上的丈夫口鼻里喷溅出的鲜血。

永生难忘。

这番话,她是代已经死去的那个姑娘问跪在地上的赵君原,也是代自己问这个世道。

世间女子天生就该承受这样的痛苦吗?不!

如果世道就是这样,那这个世道就是错的,她要掀翻了它!

殿内陷入沉闷的冷寂之中。

贺卿的话仿佛雷霆一般在赵君原耳边炸响,让他恍恍惚惚,难以回神。他心里其实有一个念头已经明晰了起来,却又怎么都不能相信,更不敢深想,于是兀自恍惚着,以此遮掩心头的惶恐。

但贺卿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她慢慢平静下来,再次伸手去扶赵君原。

“赵先生,”这一次,她强硬地将赵君原拉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恪守礼仪并没有错。但你错在根本没有意识到,礼也跟其他许多东西一样,是在不断变化发展着的。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们需要新的礼仪,来适应这个新的世界。如果一直墨守成规,‘礼’的存在就会变成一种阻碍。”

顿了顿,她倏然一笑,松开了手,“赵先生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殿下……”赵君原面色灰败,一片颓废地闭上了眼睛,“殿下心怀天下,臣……愧不能及。”

他抖着手,将自己头上的冠带取了下来,小心地整理好,捧在手中,然后缓缓地,再次跪了下去,“老臣年迈,今日便乞骸骨,归乡养老,求殿下应允。”

贺卿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费尽力气才将心头那一股暴戾的情绪压了下去。她的心里一番天翻地覆,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可怕的平静。

明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贺卿还是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种挫败。

她成功击溃了赵君原的心房,却没能将这个人留住,反倒让他心如死灰,一心求去。世事便是如此,任你机关算尽,费尽心机,总有料不到的地方。

贺卿慢慢后退了一步,点头道,“好,我允了。”

好在一位宰执求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虽然两人之间有了默契,但过场还是要走的。赵君原要先上表请求致仕,贺卿不允,如此来回两三次,以示朝廷恩遇,以及对他的倚重。如此之后,才能准其所请,再令赐下无数恩赏,等赵君原交接完手中的工作,这才能够启程回乡。

整个过程,慢则半年,快也要一个月。

贺卿正在考虑接下来的安排,便见邱姑姑出现在殿外,“殿下,顾相求见。”

顾铮是来汇报秘书考试进度的。他们下去之后便商量好了,就将公开考试的时间定在五月十五日,从即日起,应考举子便可以前往礼部报名,验明身份。之后则要看报名人数,决定考试安排在哪里。

这种小事,自然不需要顾铮亲自过来说明,一封奏折就可以了。所以汇报完之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道,“臣方才见赵相面色恍惚,形容憔悴,似乎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不知殿下……”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这后半句话十分不敬,所以顾铮没说出口,只以眼神示意。

贺卿本来不是会倾诉的性子,但此时事情才过去,她说是平复下来了,其实仍旧心意难平,而且也开始怀疑自己这种激进的方式是否错了。顾铮很显然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也可以针对性地给出评价。所以她略一犹豫,便直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