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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454)

与此同时,无心像只心虚的猫狗一样,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她的床前。

“桃桃啊。”他俯下身,嗓子还是哑的:“你听我说——”

不等他讲出下文,苏桃直接从湿头发后面啐出三个字:“我不去!”

无心双手撑在床上,面孔距离苏桃已经很近。心力交瘁的低下头,他挣命似的发出声音:“桃桃,你应该去。你现在还小,不把流浪当成一回事,等你将来长大了,你会——”

苏桃根本不想领教他的高论,直接躲在湿头发后面放冷箭:“就不去!”

无心闭了眼睛,感觉自己的力气正随着语言向外流失。再说下去,他真能把自己活活说死:“桃桃,我都不知道今年冬天带你到哪里过冬。”

苏桃沉默了一瞬,末了答道:“我不怕冷。去年冬天能过,今年冬天一定也能过。”

无心的脑袋垂到极致,留给苏桃一副端端正正的肩膀和一后脑勺茸茸的短头发:“桃桃,当了兵,你就有了合法的身份,你就再也不必怕人了。”

苏桃盯着他,声音几乎堪称冷酷:“我谁也不怕。”

无心的手臂开始打颤,是终于撑不住了的模样。如果时光倒退几十年,除非苏桃自己愿意,否则谁也别想从他怀里抢走她。因为凭着他的小本事,他总能让苏桃安安然然的活过一生,他总能对得起她一世的年华。

可现在不行了,他没有户口,没有工作。在当今这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时代里,他到了哪里都是异类,到了哪里都是行踪不定、来历不明。

流浪的日子,十天半月好混,一年半载也好混,一辈子,不好混。

撩起沉重的眼皮向前看,他看苏桃青春正盛,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太鲜艳了,太美丽了。所以他得给她找一处安身的温室,他不能让她再生冻疮和虱子。

慢慢转身坐到床上,他向后退到苏桃身边。靠着墙壁仰起头,他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你必须去。”

苏桃冷笑一声,表示自己根本不拿无心的话当话听。

无心把脸转向了她,忽然不耐烦了:“笑什么笑?难道你还真想当一辈子盲流?”

他一变脸,苏桃也睁大眼睛抬起了头,万没想到他会舍得对自己发火。两人虎视眈眈的对望片刻,无心伸手一拎她的衣领,压低声音逼问道:“你看看你每天穿的都是什么?你再想想你每天吃的都是什么?我没本事,养不活你,什么都给不了你。你真跟我过一辈子,死了你都闭不上眼!桃桃,你别对我上心,没有用,不值得!”

苏桃猛的一晃肩膀,从他手中扯出了衬衫领子。衬衫还是去年穿过的,没型没款没颜色,和“美”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抬手一撩滴着水珠的刘海,她把脸扭向纱窗。气息颤悠悠的在鼻端打了个转儿,她从牙关之中挤出了含糊的一句话。

无心没听清楚,于是靠近了她问道:“你说什么?”

苏桃不看他,对着一纱窗的蚊虫蛾子开了口,声音夹了眼泪伴了哭腔:“当初都定好了的……”

她用手背狠狠的一抹眼睛,咬牙切齿涕泪横流:“总在一起,不分开,都定好了的,还带反悔的?”

她不会嚎啕,再气愤再伤心也是喃喃自语,是谁爱听谁听的架势:“我没反悔,你先反悔了?你比我大了好几岁,还说话不算数?说好了的,说了好几遍,原来都是假话?”

她的眼泪迅速汹涌了,开始吭哧吭哧的又抽泣又哽咽,面红耳赤的对着满窗夏虫控诉:“苦不苦的我自己知道,你说苦就苦了?好端端的,非得让我当兵,不当还不行,凭什么啊?我不当,就不当。你爱当你当去,反正我不当。”

白琉璃无声无息的游上了床,盘到了苏桃的大腿上。苏桃伸手拢着他,谁也不看,只对着纱窗流泪。什么叫做“没有用”、“不值得”?无心说话太伤人心了。

无心抱着小腿,把下巴抵上了膝盖。太累了,他连花言巧语都说不动了。抬手揽住苏桃的肩膀,他要把人往自己怀里搂。第一下没搂动,第二下搂动了,他用袖子去擦对方滚热的眼泪。苏桃在他怀中抽抽搭搭,天大的委屈,委屈透了。歪着脑袋枕上无心的膝盖,隔着一层旧裤子,膝盖骨头的形状清清楚楚,硌得她太阳穴疼。无心真瘦,平时只看他东跑西颠活力无限,苏桃忽然发现其实他吃的不足喝的不足,所有的好吃好喝都被他填到自己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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