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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779)

云琦注视着我,目光深深。

他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一本书。

我看到,心倏而沉下。

那书的封面我认得,正是祖父的无名书。

“你骗了我。”他说,“我从前问过你,云氏秘藏的典籍何在,你说你从来不知。可据我所知,上次明光道护送你田庄中的乡人去蜀地,随行有数车书籍,正是那秘藏。”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遮掩了。

我为了保护这秘藏,托曹叔连同乡人们一起,早早送去了蜀地。不料云琦勾结蒋亢,竟然将手伸了过去。

我说:“我这是为堂兄好,这秘藏的书写,无人能认。”

“别人我不知晓,不过你肯定能认。”云琦道,“你可将这些书都译出来。”

我笑了起来。

“这恐怕不易。”我说,“堂兄须得求我,不知堂兄拿什么与我交换?”

“交换?”云琦道,“你莫忘了,曹贤父子还有你那些乡人都在我的手上。”他说着,看着我,目光阴沉,低低道,“你违抗我一句,我便杀一人,你马上便可见到人头。”

这石牢果真阴冷,就算我身上的衣裳并不太薄,坐一会,也能感到周身泛起的寒意。

我坐在榻旁,仔细地检查了阿桐的身体。

将他的伤处和痛处都检视过了之后,我头松一口气。他虽看着模样凄惨,但索性都是外伤,不曾伤及脏器,骨头也安好。

“你莫担心。”阿桐咧着被打裂的嘴唇,“你知晓我干活厉害,平日在乡中打架也不曾输过,结实得很。”

我看他一眼,用衣服上私下的布蘸着清水,给他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道:“再结实也抵不得别人下狠手,你可须记住,下次打不过别人,定要首先告饶,能哭叫多惨便哭叫多惨,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阿桐不以为然,真要在说话,我将湿布点在他脸上的伤口上,他疼得倒吸一口气。

“霓生……”过了会,他瞥了瞥牢房外的狱卒,压低声音,道,“你莫听你那什么堂兄胡说,你祖父那些书,大多还在蜀地。”

我看着他,讶然:“你怎知?”

“我就是知道。”阿桐道,“伍叔前阵子曾托人给我捎信来,说蒋亢派人到他们那边去了一趟,说是女君要取几本书。他们那一路都是蒋亢的人护送的,对蒋亢甚是信赖,便让他们取了几本书走。你那时交代过伍叔,若非你亲自过去,切不可让任何人把书运走。伍叔说到做到,他们若真要把书都抢了,须得先与伍叔拼命。”

我苦笑:“我就是怕他真的拼命才担心。书无了,再抢回来便是,人无了又如何抢?”

阿桐面露难色,皱了皱眉:“那……”

我将湿布放下,将褥子给他盖好。

“他既然拿乡人性命要挟我,可见他们暂且无事。”我说,“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好好休息,早日痊愈才是。”

阿桐笑了笑,应一声,闭上眼睛。

这些话,我当然是安慰阿桐的。

待他睡着以后,我定定坐在榻旁,想着前后之事。

当下的情势,已颇是明了。

云琦和大长公主不知勾结了多久,想来给大长公主报去了许多消息。蒋亢亦然,他在明光道夺权,自是为了当个诸侯,好从大长公主和秦王的争斗中分一杯羹。

不过这三人虽搅到了一处,各自所求仍不一样。

云琦本事最差,目的也最是简单,无外乎是为了那无名书的执念,借着大长公主和蒋亢的手,逼我将无名书传给他;

蒋亢得到了明光道,手上的兵马和人口恐怕比任何一个诸侯都多,能一较高下的唯有秦王。而让我感到有意思的,是刚才云琦刚才见到司马敛时,与蒋亢说的话。

他说,“那边”要蒋亢杀了司马敛。而蒋亢说杀司马敛是那边的人情,不是他的,也不是云琦的。

所谓的那边,自然是大长公主。

而那边的人情么……

说起来,大长公主与司马敛并无仇怨,杀了他没有好处。那么这个人情,就是她跟别人的交易。这世间,若说谁非要置司马敛于死地不可,那么除了司马敛嘴里一直骂着的张弥之,不会有别人。

东平王在世时,张弥之便已经与司马敛不合,不过因为东平王被赵王所杀,二人逃回东平国,张弥之需要司马敛做一个招牌,故而留着他。

当下,张弥之虽领着东平国的兵马,却是打着司马敛的旗号。若能够借明光道之手除掉司马敛,那么东平王便绝了嗣,他也可名正言顺地将这些兵马都收为己用。

张弥之不是傻子,大长公主要笼络他,总要给些好处,司马敛的命,便是这好处。

至于蒋亢,他也不是傻子。诸侯们同气连枝,司马敛死在了他的手上,他便得罪了一大票的诸侯,平白树敌,这般亏本的买卖自是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