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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759)

我讶然,想了想:“上次?上次是何时?”

“便是三年前,你离开桓府之前的那次。”

我哂然,那么久的事我怎会记得。

“那时怎么了?”我问。

“那时我与你来夜游,只在桃花林中走了一半,你便说宅中有事要做,催我回去。”公子道,“你还说了,下次有了空闲,必陪我将花园逛完。”

我:“……”

有时我觉得公子大约藏了一本黑账,我对他说过的什么话他都记得,时不时就要翻出些猴年马月的事来与我理论。

不过他这么说,我也想了起来。从前,我的确不喜欢逛这花园。或者说,任何有沈冲在场,或者不能揩到油水的游乐,我都一概不感兴趣。故而公子每每闲了,要我陪他逛花园,我总是会走上不久便推说这个推说那个,千方百计哄他回去。

我无奈,看着他,道:“你欲如何?”

公子摸摸我的头发,道:“你欠我一次,便须得还上。”说罢,他让我在船上坐下,却对掌船的仆人道:“我来掌船,你可退下。”

那仆人讶然,虽迟疑,但也不敢不从命,只得应下,将手中的竹篙交给公子,下了船。

我坐在船尾,看着公子。

“你说的逛花园,便是乘船?”

“不好么?”他说罢,立在船头,用竹篙往岸上一点。

小船漂在水中,顺着水流,往前而去。

夜风迎面而来,将脸上因酒意带起的热气微微吹散。

耳边传来水流淙淙的声音,除了船头的宫灯和公子飘然的身影,一切都隐没在夜色之中。他的衣袂在风中微微扬起,挺拔的身形,似画上驾鹤的仙人。

我望着他,呆呆地,忽而想起了当年我和他被锁在屋子里治病的时候,他与我说的话。

那也是一天夜里,公子喝了药,听我讲了故事,躺在榻上准备入睡。

“霓生,”他忽而道,“子曰乘桴浮于海,我日后也想去大海。”

他病中昏昏沉沉,时常会说些胡话,我听罢,道:“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子不得志,方才有此念想。”

公子却不以为然:“子从不说无来由之言,他既说出来,可见念想已久。世人受他教诲的多,践行者却少,你我将来退隐,不若一试。”

我无奈,本着不与病人争执的念头,只得顺着道:“公子,桴不过木筏,海边的渔人都不敢乘木筏出海。”

“不必木筏,”公子道,“换做小船便是。”

我说:“只有你独自一人?”

公子看我一眼:“你若想去也可。”

我不屑:“我去做甚。”

“去给我讲故事。”

想得倒美。我说:“那你呢?”

“我来掌舟。”

……

往事种种,浮在心头,我望着如今那正在掌舟的人,心头忽而涌起一阵冲动。

“怎么了?”公子发现我站起来,问道。

我没说话,只上前将他抱住,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公子啼笑皆非;“霓生?”

“元初,”我说,“我醉了。”

“我知晓。”他摸摸我的头发。

“我们不游园了好么?”我轻声道,“我们回家。”

公子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无奈:“好。”

我想我确实是喝多了。

从桓府回宅邸的路上,那酒发了后劲。我虽仍有些神智,但头一直晕乎乎的,只记得一直靠在了公子的肩上。

似乎还见到过桓瓖。

而后,似乎有人给我喝了些醒酒汤,而后,有人过来给我脱了衣裳,带我去沐浴。

等我醒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榻上,面前站着两个婢女,正将褥子盖在我的身上。

我随即瞪着她们:“尔等何人?”

一个婢女轻笑,道:“夫人,我等是桓瓖公子府中的,奉命来照料夫人。”

桓瓖?

我想了想,脑海中拂过那张脸。

“元初呢?”我忙问,“元初在何处……”

“怎么了?”一道声音传来,我看去,公子已经换好了寝衣,正走入室内。

两个婢女向他行了礼,退了出去。

我定定地看着公子,只觉心情这才平静下来,又觉得高兴。

公子走到榻前,坐下来,看着我。

“好些了么?”他问。

我点头,随即抓住他的手臂,不满道:“你方才去了何处?怎将我交给那两人?”

公子神色无奈:“自是让她们服侍你沐浴。”他说着,揉揉我的头发,“你全都不记得了?”

我一愣,朝身上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衣裳,头发也已经解开,披了下来。

心中倏而涌起怒气,我摸着自己的头发,再度瞪起眼:“谁教她们动我的衣裳和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