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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605)

公子想了想,似觉得有理,微微颔首。

他不再说此事,道:“你我不辞而别之事,可想过如何与曹先生交代?”

我说:“待我修书一封,向他告知道理。”

“甚道理?”

“其一,我不会与阿麟成婚,其二,他们二人有难,我定然回来相助。”说到此事,我精神起来,即刻到案前坐下,摆好纸墨,写起来。

信中该说些什么,如何措辞,我早已经想好。提笔之后,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张纸。

公子在一旁给我研墨,拿起我写好的细细翻阅。

我写好之后,发现他仍在看,眉头却微微皱起。

“怎么了?”我问。

“霓生,”他叹口气,“你的字虽有筋骨,但行文太急,疏于修饰,以致俊逸不足,章法有缺。若可沉心练习,可显露大家之气,更可自成一脉。”

我不以为然:“人何以为书?乃言语不达,只好以字表意。书写之道,重在意而不在形。便如这书信,看的人可看懂便是了,何必在乎字好看不好看?”

公子更是不以为然:“此言不然。若当真如此,为何我的字稿每字五百钱,安康侯大公子每字只得二百钱?”

那是因为你是桓皙。我心想。

不过他一向讨厌别人说他靠着家里扬名,此事辩下去全无意义。

我心思一转,服个软,眨眨眼:“话虽如此,可我从未练过,不知道怎么练。”

如我所料,公子唇角弯了弯,露出自得之色。

他坐过来,挨在我身旁:“我教你。”

说罢,将一张白纸铺好,而后捉住我提笔的右手,在上面慢慢写起来。

他的手捉得并不十分用劲,却力道十足,带着我的手,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皆从容而耐心。

室中静静的,他的呼吸悠长,近近地贴在我的耳根上,一阵灼热。

心中忽而想起来,我当年对他想入非非望而不得时,曾务必惆怅地设想,他若跟别的什么公主什么闺秀成亲,夜里二人独处,便是这般依偎……

幸好。我不禁心飘飘然,志得意满。

“专心些。”他似乎发现了我在走神,忽而道。

我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放下,专注笔上。

待得写满了一张纸的笔划,他说:“你这般练习,不出三个月,可大为改观。”

我应一声,把笔放下。

公子讶然:“怎不练了?”

我眨眨眼:“你不带着我我便不会练。”

他目光一动,灼然而意味深长。

“真要我带?”他低低道。

“嗯。”我看着他,看着他俯下来,唇边浮起笑意。

他的吻温热而柔软,气息交融之时,教人心满意足。好一会,他放开我,面泛红晕,双眸映着灯台的光,炽热不定。

我想放下笔继续,他却仍将我的手捉住。

“练字,嗯?”他吻吻我的脸颊,重新做好,摆上一张纸。

我深吸口气,只得看向那纸面。

“元初。”过了会,我忍不住又看向他,“我们何时才算安定下来?”

“嗯?”公子的目光微微闪了闪,揉揉我的头发,“快了。”

我还想再说,他却按着我的头转回去:“你总是这般不专心,又写歪了。”

曹叔和曹麟离开之后,钟离县只留下千余人马守卫,街上的人比入城之时少了许多。

我不喜欢闷在宅中,第二日,我仍旧出城中去逛。

那日马韬和临淮王的士卒去田庄中抓人的时候,我原本打算到县城里来找书,如今刚好来了此地,正好继续。于是我出了门之后,径自往卖书的小街上走。

这里与平日仍然无差,正逢早市,城中熙熙攘攘,到处是进城来赶集的乡人。那几间书铺亦还在原处,我走进从前最喜欢去的一间。果不其然,那店主人仍记得我,看到我,惊诧非常。

闻得我是来买书之后,他笑盈盈,即刻道:“有,有,稍等便是。”

他仍然记得我当年的口味,拿出的好些书都甚合我意。我挑了几本,又给公子挑了几本,讨价还价之后,让店主人给我包了。

“许多年不见,我还以为看不到你了。”店主人一脸感慨,“每每店中寻得些好书,我总会想到云先生,可惜啊可惜。”

我笑笑:“若有好书,且留着便是,我定会来买。”

店主人喜道:“如此甚好。”

正寒暄着,外面有人走进来,我看出去,愣了愣。

“蒋将军。”店主人亦是一愣,即刻露出殷勤之色,上前行礼,“未知将军到此,有失远迎!”

蒋亢和气道:“店主人不必多礼,昨日买的那本书我看完了,再来寻些。”

店主人笑着搓手:“不知将军想要哪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