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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544)

“不过都是面和心离,投机观望之徒罢了。”秦王淡淡道。

我说:“便是面上和气,也好过与殿下为敌。豫州、兖州、徐州、青州乃中原根基,稳住了他们,可保中原暂且不乱。殿下站稳脚跟之后,方可回头再将诸侯豪强手中兵患各个翦除,此为上策。想来殿下已经知晓,今夜桓氏亦对圣驾有所图,殿下将圣驾交到元初手上,其实也是给了桓氏一个交代。元初如今是桓氏子弟之中权势最盛之人,殿下与元初合作,则也给桓氏等指了一条明路。”

“至于第三。”我看了看秦王,“便是沈氏。想来殿下也知晓,沈太傅是沈延唯一的儿子。”

秦王道:“那又如何?”

“此番,不但圣驾握在了殿下手里,沈太傅亦然。”

“你是说沈氏?”秦王微微抬眉,“我要沈氏何用?”

我说:“沈氏自无大用,但是沈氏与杨氏、陆氏乃姻亲。殿下可知,淮阴侯占据长安之后,一直招兵买马,钱粮从何而来?”

秦王愣了愣,似一下明白过来:“你是说杨氏和陆氏?”

我颔首:“杨氏、陆氏皆扬州大族,尤其陆氏,扬州富甲天下,而半个扬州财富都在陆氏手中。淮阴侯那招兵买马所费,于这些巨富之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殿下经营辽东多年,亦知晓战事成败的根本,三分在于智勇,七分在于钱粮。辽东虽经营甚善,但毕竟地处偏远,且产出大不如中原。殿下将来朝中原及各地推进,必不可再指望辽东,若得扬州钱粮支援,则得了一处生力无穷的宝地,至此,天时、地利、人和皆为殿下所有,何愁天下不平?”

秦王看着我,目光深深。

“云霓生,”少顷,他说,“你总有办法将黑的说成白的。”

我笑了笑:“殿下若觉有我说的不对,尽可指点。”

秦王不置可否,却说:“说了这么许多,你呢?”

我不解:“什么我。”

“你要随元初回凉州?”

我心想,啧。

辛苦绕了这么一个大圈,他还是没漏掉这一点。

我说:“殿下,此事关系重大,主意既是我出的,我自当也要护送圣上才是。否则路上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岂非要误了殿下的大事。”

秦王没有接这话,道:“云霓生,你可知孤为何来了此处?”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我说:“为何?”

秦王道:“你做事,总是为了元初打算。前番你虽为大长公主做事,但从慎思宫中救出皇太孙和太子妃之后却并未交给大长公主,而是拿来为元初积攒功劳人望。故而孤从子怀来信中得知此事时,便即刻动身往此地而来。从雒阳去凉州,这处渡口是必经之路,你若故态复发,定然会带着圣上和太后出现在此处。”

我才不信他跑了这么大老远只是为了看看我有没有藏着小算盘。

不过这不是理论的时候,我冷笑:“殿下可真闲。”

秦王不理会我的揶揄,道:“你去了凉州,先前答应的那辅佐之事又当如何?那三张帛书之约,你也无所谓了?”

我早有准备,笑笑:“怎会无所谓?殿下明鉴,我仍是殿下谋臣,此番去凉州,也是为了殿下做事。桓都督和圣上太后都在凉州,我须得为殿下监督。且今夜之后,东平王倾覆已成必然。殿下要做的,便是继续装病,作壁上观,待中原乱局生成,奉诏兴兵戡乱。殿下帐中谋士云集,军政之事,不必我插手,殿下亦可大展宏图,君临天下。”

“云霓生。”秦王不紧不慢道,“有一事,孤甚想问你。”

“何事?”我说。

“若元初今夜不曾来此,你会去凉州么?”

我一愣,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目光严肃。

“扳倒东平王,不过是你计议中的第一步。”不待我回答,他继续道,“东平王倒台,雒阳无主,则诸侯举兵争位,此乃陷天下黎民于水火的大乱,若无人因势利导,便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这混战之中,谁破谁立,如何速战速决,你亦早有了打算。”

他声音冷冷:“可你见到元初,却要一走了之。云霓生,你去凉州,不过陪伴在元初身边,有元初照顾,你每日可为之事,不会比赏赏花打打猎多多少。而你我眼下所处之处,整个雒阳乃至中原,将因你今日做下之事陷入纷乱,无数生灵惨遭荼毒。云霓生,璇玑先生就是这么教你?为了一己私欲,可抛弃承诺,枉顾苍生?”

我怒起,却一时语塞,少顷,冷笑一声:“殿下口口声声黎民苍生,可若无殿下牵扯,我岂可做下这乱事?”

秦王却毫无愧色。

“孤从不否认有问鼎之心,但对于此事,孤也不过是拉了你一把。”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我,“你当初既不再隐姓埋名,决意跟随元初出来,便已做好了参与这乱事的准备。云霓生,你我皆是一样,自踏出第一步,便唯有快步闯下去,再无回头可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