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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540)

虽然二人并未说话,但众人为迁就他们,还是慢下些来。

到了一处路口,领兵那人忽而停下,下马来,向皇帝跪拜行礼。

皇帝讶然:“卿何故如此?”

“臣有欺君之罪,乞圣上宽恕。”

皇帝道:“卿如何欺君?”

“臣并非秦王司马,”他说,“臣乃关中都督桓皙帐下司马杨歆,奉桓都督之名,前来护送圣上往河西。桓都督有言在先,此事由圣上决断,无论圣上决意往何处,臣定当护送。”

桓瓖瞪着杨歆,瞠目结舌,少顷,转头盯着我。

我对他眨了眨眼,心里却有些无语。

公子当真讲究,这般时候了还念着什么君臣之礼什么名正言顺。这边反正人多势众,直接把皇帝和太后带走便是,皇帝不是傻瓜,是好是歹他自然能想清楚。

不过除此之外,这事公子办得着实不差。我离开凉州前,给公子留了些假须和胶粉,以免他遇到什么事需要改装易容无从下手。而公子到底心思周详,此番让杨歆出来,将假须用在了他的身上。此计甚好,桓瓖和林勋都没有把杨歆认出来。

皇帝沉吟,眼睛却看着我。

我说:“圣上,桓都督一片忠心,且凉州远离中原,可远避战祸。事不宜迟,还请圣上早作决断。”

皇帝又看向沈冲:“太傅以为如何?”

虽然我不曾对沈冲明说过,但前番商议时,他已经猜到,还颇有意味地跟我说起了公子。而他答应离开,便也是答应了顺从我的安排。

果然,沈冲向皇帝道:“禀圣上,桓都督一向为朝廷倚重,往凉州确更为稳妥。”

皇帝没有忸怩,颔首道:“如此,便如太傅之意。”

听得这话,我终于松了口气。

“前方有一处雒水渡口,可换乘马车,还请圣上太后忍耐少许。”杨歆向二人禀道。

谢太后道:“司马但走便是,不必挂虑。”

杨歆又行了礼,上马,继续引众人前行。

我正朝四周张望,身边忽而传来沈冲的声音:“你这般行事,秦王那边会怎么想?”

转头,只见他看着我:“你诈了谢浚,秦王难道不会迁怒?”

我说:“自然会,不过无妨。”

沈冲讶然:“怎讲?”

“他会想通的。”

沈冲身后的桓瓖冷哼了一声。

我看了看他,道:“公子也不必恼怒,我这般做,其实是在帮桓氏。”

“帮?”桓瓖冷笑,“你拿我当三岁小儿。云霓生,你这手偷梁换柱倒是使得好。”

我瞥一眼走在前面的皇帝和太后,慢下一些,与桓瓖并排,而后,看向他。

桓瓖警惕地看着我。

“公子与我说句实话。”我不紧不慢道,“公子果真以为,东边诸州的兵马能对抗秦王?”

虽是在夜色下,我仍能感觉到桓瓖神色细微的变化。

“秦王也不过十几万人马,你当真以为他天下无敌?”桓瓖不以为然道,“东边诸州诸侯兵马加起来,可有二十万。”

“秦王的兵马就算少些,却皆听命于秦王。”我说,“而这些州郡诸侯乃是各怀心思,勾心斗角互相攻讦之事还做得少么。无事之时尚且如此,公子莫非以为有了大长公主和桓氏王氏的旗号,他们反而会合力同心为你们卖命?当年六国占尽天下之力,兵多粮广,号称要联手灭秦,而后呢?却被秦国以一己之力,各个击破,终成霸业。如今,此秦国非彼秦国,诸州诸国亦非六国,可窥其根本却无所差别。公子既然要为桓氏考虑,当认真思量才是。”

桓瓖看着我,少顷,又轻哼一声。

“你既然这般看重秦王,为何要将他们交给元初?”他说。

我说:“因为这样做,对秦王和天下都有好处。”

桓瓖狐疑地看着我。

“霓生。”这时,沈冲忽而道,“我未见到惠风,她去了何处?”

我一愣,这才想起来,忙策马紧追几步,到了杨歆身旁。

“杨司马,可有一个叫惠风的女子去过邙阳乡中?”我问。

杨歆看了看我,颔首:“确有。”

“她在何处?”

杨歆正要答话,前面领头的军士道:“杨司马,渡口到了!”

我看去,果然,有一处渡口。

雒水在不远处拐了个弯,截断了从雒阳往西的挡路,故而在河道最窄处设了浮桥,以便来往行人车马同行。

往西跨过雒水的渡口有好几个,这是最小的一个,但与别处一样,作为交通要道,渡口设有守卫。天色又微微亮了一些,远远看去,兵舍依稀可见。

“这渡口已经为我等拿下,”杨歆道,“你方才说的女子,由另一队人马护送至对岸,与我等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