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檀郎(526)

这话想来确实,算算日子,我的信送到凉州,公子回信,送到上谷郡又辗转至此,堪堪够用,至少没有滞留。

我点头,颇有些不由衷地说:“如此,劳长史替我谢过秦王。”

谢浚笑了笑,目光在我手中的木函上瞥了瞥。

“你与元初分别许久,想来也颇为思念。”

“自是如此。”我颇为得意地说,心里打算着赶紧告辞,回房里好好看看公子的信。

但谢浚却并没有结束话头的意思。

“霓生,”他说,“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做这么许多,只是为了快些完事,好与元初团聚么?”

我讶然。

“长史何意?”我问。

“不过好奇。”谢浚道,“据我所知,殿下早已答应不约束你行动,你大可只为殿下出谋划策,自己早早回凉州去见元初。如此,既不耽误你与元初团聚,亦不耽误你为殿下践诺。”

“言之有理。”我笑了笑,“长史好计策,我竟未想到。”

谢浚没有理会我的揶揄,道:“你有比与元初团聚更要紧的事,是么?”

我叹口气,道:“不想竟被长史看了出来。实不相瞒,我本是存了这般心思,但到了秦王麾下之后,见秦王胸怀天下,睿智无双,营中幕僚将士皆德才兼备,忠义两全。后来我多番问卜,秦王乃受命于天,有帝王之相。天意如此,而秦王有托于我,我自当顺天道而行,广济苍生,积福修德,岂可止步于儿女情长,无所建树?我虽女子,亦知大义当前,于情于理,皆当抛却杂念,为秦王全力驱驰,鞠躬尽瘁。”

谢浚看着我,似笑非笑。

“如此说来,”他说,“你终是想通了?”

我说:“多亏谢长史前番尽心教导,我茅塞顿开。”

谢浚不置可否,少顷,道:“你不是要看元初的信?”

我说:“正是。”

“去吧。”他说,“有消息我便告知你。”

我大方应下,起身而去。

公子这信有好几页纸,我细细看了,只觉心头的焦躁在他那漂亮的字迹里消散无踪。

如他上一封信那般,这信中说的也是些琐事,他在凉州做了什么,思索什么,还有……每天多么想我。

说实话,别看公子才名卓著,平日作作赋吟吟诗,随手便可倾倒一片,但那些不是抒怀就是写景,要么就是探究玄理的长篇大论。

若说写情书,他当真无能得很,甚至比不上桓瓖。

从前有一次,桓瓖到桓府里来的时候,袖中漏出一封他不知写给哪家闺秀贵妇的花笺。我好奇打开来看,只见里面都是什么卿卿什么胶漆什么思念芳泽之类的,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

与公子定情之后,我曾无比期待,觉得以他的文采,必可将情书写得超脱恶俗,艳压群芳。

但过了这么久,我收过他不少信,然而都称不上情书。最接近情书二字的,还是他抄的那首蒹葭。

他每每给我写信,总是会先一本正经地问我近来过得如何,然后开始事无巨细地叙述他那边的事,最肉麻的字眼也不过是思念甚笃之类的。

但神奇的事,这样的写法总会让我觉得很舒服。因为他有时说到一件事的时候,会提起他记得从前与我在一起时经历的相似之事,我那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有些事,连我都不太记得了,但看完之后,我心底总是甜甜的,只觉被喜欢的人牵挂的滋味,原来是这般温暖,仿佛吃了蜜糖。

此番亦是如此,公子写了些事之后,告诉我,他总梦到我。跟我一起乘着马车周游天下,或者如果所愿回淮南去,天天带着我去河里烤鱼吃。

我趴在榻上看着,手里抱着褥子,美滋滋的滚了两滚。

无意间照了照扔在榻上的镜子,只见满脸傻笑。

正当我沉浸在公子来信之中的时候,冯旦在外头敲门。

“霓生姊,”他说,“宫中来消息了,长史让我来唤你去。”

我只得将信收起来,找个地方放好,整了整衣服,往外面快步走去。

“方才贵嫔宫中的内官来告知,说贵嫔腰疼又犯了。”堂上,谢浚正色对我道。

这便是可动手的暗号。

我放下心来,笑笑:“如此,长史须准备些物什,入宫探望贵嫔才是。”

时辰还未到正午,我赶着一辆马车离开了□□,穿过街道,来到桓瓖那别院前。

如先前约定,沈冲和桓瓖都已经到了,仍在沙盘前讨论着细节。

听我说了宫中的消息,二人有些释然,严肃之色却未减半分。

动手的各步骤,上回我们碰面时已经详细商讨过,众人皆是熟稔。我不多言,让他们二人到堂上坐下,每人脸上贴了一圈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