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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491)

屋里甚是安静,正当我仔细地画着,忽然发觉秦王盯着我看。

“看着孤做甚。”他淡淡道,“快些。”

我心里翻个白眼。

皮相归皮相,那些眉目鼻子,单个拎出来都不错,凑起来还是那么讨厌……我不由地恶从胆边生,将些黛墨调到脂粉里,涂到他的眼眶下,看了看,又涂得重些。

“好了。”过了一会,我说。

“画完了?”薛弼和玉鸢走过来,待看到秦王的脸,皆愣了愣。

玉鸢瞪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怎么了?”秦王从他们的脸上窥出端倪,露出狐疑之色,伸手拿铜镜。

待得看到镜中的样貌,他也愣住。

我不紧不慢地用巾帕擦着手,志得意满。

这妆算得我生平建树之巅,秦王在我这妙手装扮之下,已经全然似换了个人。

活像个要断气的痨病鬼。

第208章 痨病(下)

我以为秦王会发脾气, 准备了一通理直气壮的说辞。

不料, 他就着铜镜仔细地看了好一会, 没有看我,却转向薛弼:“可有破绽?”

薛弼道:“破绽倒是无,只是……”

“只是殿下装病不过是个幌子,何必画得这般吓人。”玉鸢冷着脸道,“从前殿下也装病见过客, 从不必画甚妆。”

秦王道:“此番不同。那张弥之是东平王的人,不可轻易敷衍。”说罢,他又问薛弼:“张弥之到了么?”

薛弼道:“就在前堂。”

秦王颔首:“将物什都收拾了,一刻之后,请他入内。”

薛弼答应着,行礼退下。

一刻之后,谢浚领着张弥之来到。

秦王已经躺在了内室的榻上, 伴随着他的, 还有一屋子浓重的药气。

近两个月不见, 雒阳也出了好些事, 可张弥之看上去并无半点疲惫憔悴,反而神采奕奕, 步履生风。

听说会稽王出事的时候,朝中对会稽王的弑君之举最深恶痛绝的就是东平王。当然, 也不排除他对会稽王暗坑自己一把的行径心生怨怼。处置会稽王之时, 东平王又扮了一回忠良, 不但对会稽国上下下了狠手, 还趁势牵连了不少无辜,将先前对东平王用事有异议的一干朝臣顺便收拾了。

想来在这东风之下,张弥之过得也是顺风顺水,颇为滋润。

他没有见过我的本来面目,我站在秦王榻旁,他大约当我是个侍婢,眼神并无停留。不过我那手艺着实不赖,看到榻上的秦王,张弥之的神色着实震惊了一下。

张弥之到底是有备而来,向秦王见过礼之后,异色已经全然不见。

“大王知道殿下这些年身体抱恙,常挂虑不已。”张弥之在秦王榻旁坐下,神色关切,一边端详着秦王,一边道,“殿下离京之后,大王甚为挂念,特给殿下备了些滋补之物,都是珍稀难得的药材,遣在下给殿下送来。”

说罢,他让从人将十几个锦盒呈上,鱼贯打开。果然,其中都是贵重的补药。

秦王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也不看,只抬了抬手。

众人忙收了锦盒,退开。

秦王嘴唇动了动,声音好像从鼻子里挤出来似的。

张弥之一愣,忙凑上去听。

我站在一旁,也是好不容易才听出来,他是在说向东平王道谢,让张弥之回去代为转达之类的话。

我看着榻上那张面如死灰的脸,心中只觉啼笑皆非。

这样看来,我那化妆确是多余,秦王上辈子大约是个优人,不用化妆也能装成个痨病鬼的模样。

说没两句,秦王突然咳起来。那咳嗽声也是娴熟,听上去揪心揪肺一般。

薛弼连忙走上前去,给秦王拍背,又让玉鸢取水来,服侍秦王饮下。

“张长史。”谢浚适时地向张弥之礼道,“秦王殿下昨夜高烧不止,今晨方才醒来,说不得许多话,还请张长史体谅。”

张弥之忙道:“无妨无妨。在下来此,本是为探病,殿下既不适,在下不敢叨扰,改日再来。”

谢浚一脸凝重之色,请张弥之出门。

秦王装病装得甚是顺利。

张弥之来看过两次之后,第三日,他离开了上谷郡,回雒阳去了。

据谢浚说,他临行前,再三向谢浚询问秦王病情。

按秦王的意思,谢浚话里话外皆表示秦王很快便会好转,并极力请张弥之告知东平王,请他在朝廷为秦王美言,凡有人提议罢免秦王将兵之权,务必驳回。而后,他还给张弥之送了一只食盒,说是上谷郡特产的点心,给张弥之在路上享用的。

当然,那食盒中盛的都是金子。

张弥之甚为客气,眉开眼笑地走了。

“这张弥之,听说甚为多谋。”张弥之离开后,谢浚回来见秦王,有些犹疑之色,“他果真会相信殿下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