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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44)

“哦?”秦王闻言,眉头微抬,却似乎全在意料之中,毫无讶色。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心底有些踌躇。面前这个人到底是秦王,以其过往做派来看,绝非善类。他若死了心要对我做些什么,只怕……我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四周,寻找便于脱身的方向,方才来时,我也仔细观察过这王府中的各处庭院和道路,以防万一。

秦王并无愠色,一笑,道,“孤一向爱才,亦视璇玑先生为恩人,今日与你一会,除叙旧之外,亦想助你。”

我讶然:“助我何事?”

“你不想摆脱奴籍,过上从前的日子么?”

我愣住。

秦王道:“云霓生,你若到我帐中用事,不但不必为奴,我还可将云氏的田产都给你,如何?”

我以为我听错了,定定地看着他。

秦王也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感兴趣,唇角微弯,浮起些得色。

“殿下好意,奴婢感激不胜。”我深吸口气,无比遗憾道,“然奴婢乃低微之人,实无福消受。”

秦王的神色凝住。

“你不愿?”他讶然。

我说:“殿下方才所言之事,皆与奴婢无关,奴婢若说愿意,岂非欺上?”

秦王神色玩味:“如此,就算你与璇玑先生无关,孤也想收你过来呢?”

我说:“殿下这般抬爱,却之不恭。然奴婢实惭愧,恕难从命。”

“为何?”

我羞怯道:“当年奴婢落难,是公子将奴婢收留,供以衣食。奴婢对公子钦慕不已,早已深爱于心,恨不得以身相许,以命相依,只愿此生伴公子左右,犬马不辞。奴婢低微,唯此一愿,望殿下成全。”

秦王:“……”

“这么说,你是决然不愿了?”

我眨眨眼:“奴婢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死人。”

秦王盯着我,一副匪夷所思之色。

他正当要再说话,忽然,一名内侍急匆匆地从廊下过来,走到秦王身旁,向他一礼,上前耳语。

秦王听着他说话,神色微微凝滞。未几,看向我。

那目光意蕴不明,灼灼逼人,却又似疑惑不已。

“知晓了,去吧。”他对内侍道。

内侍退去。

四周又是寂静,秦王的神色恢复如常,却是一笑,似感叹又似自嘲。

“今日甚是巧合,孤方才听到一件有趣之事,想来你亦颇感兴趣。”

我说:“愿闻其详。”

“就在你我先前说话之事,有一白鹤落在了凌霄观的露台之上,长唳三声,落下一锦囊而去。”秦王看着我,道,“你猜如何?那锦囊有一帛书,内里竟有一谶。”

*****

璇玑先生归来的事,很快就传遍了雒阳。

当我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才进门,就遇见了刚刚练习射御和剑术回来的公子。

“霓生。”他走过来,神色兴奋,一边擦着汗一边说,“你听说了么?璇玑先生现世了!”

我看看他:“哦?是么?”

公子走到屏风后,一边更衣一边道:“不过此番他不曾露面,只将谶言留在了锦囊中。”说罢,他吩咐道,“青玄,再将那谶言念一念。”

青玄应一声,将一张纸抖开,念道:“慈德不孤必有邻,悯孝之契犹相因。棋布里闾城方寒,悲风摧柳霜依庭。密林含馀树存香,远峰隐半归头云。谁知河汉浅且清,展转思服望明星。”

公子披着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问我:“如何?”

他的脖子和胸前刚刚用巾帕擦拭过,还留着水气和一片晕红,满室皆是兰汤的淡香。

我说:“这诗作得晦涩不通,不知何意。”

青玄道:“我看乃是因为朝廷禁绝谶纬,这位璇玑先生想来也是怕事之人,此番连露面都不敢,写个谶言也不敢让人一眼看明白。”

公子声音仍然兴致勃勃:“霓生,你仔细研读,若有所获便与我说说。”

我答应下来,从旁边的架上取来外衣,给公子穿上。

“你怎去了这么久?”他忽然想起了我去□□的事,问我。

我说:“路上泥泞又拥挤,绕了好大一圈路。”

“那卷轴送到了?”

“送到了。”

“秦王如何言语?”

“秦王甚是喜爱,让我谢过公子。说日后得了空闲,再邀公子共赏。”我胡扯道。

公子露出满意之色。

我给他系着衣带,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日的事,各种出乎意料。

这谶言来得甚是及时,显然将秦王也搅糊涂了,对我的兴趣冲淡了许多。我提出告辞的时候,他也未多言,摆摆手,放行了。

回桓府的路上,我走了好一会,仍觉得方才犹如做梦。

秦王说的话一直在耳边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