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檀郎(410)

卢信急道:“大王,不若回头往雀舌渡,我等仍可上岸返回冀州!”

“不可!”黄遨道,“此乃圈套,后路必已被截断!”

正说话间,已经有先锋的船逼近,可还未碰到,那些船上竟射来了箭雨,有些箭上用火油点着,嗖嗖落下。船上的人又要躲避箭矢又要灭火,终究相顾不暇,没多久,当头的三艘船都着起了火,浓烟滚滚。而后面的船见状,皆慌乱起来,转头躲避。

旁人忙向黄遨道:“大王,这……”

“击鼓。”黄遨沉着道,“冲过去!”

话音才落,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众人循声望去,霎时皆面色僵住。

晴空下,黄遨水军的后面出现了一片影子,高大而迅速,定睛看去,竟是十几艘楼船巨舰。高高的白帆张足,正借着风势往这边直扑而来。尤其让他们吃惊的,是那些船上的旗幡,巨大而花哨,远远便能看清上面绣金纹龙的模样,分明是皇帝的御驾。

心底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沈冲不负公子厚望,终是按时将皇帝哄来了。

那么接下来……我看向那一脸强自镇定的黄遨。他确是经历过些场面的,这般首尾夹击之际,脸上仍丝毫不见慌乱,正向手下发号施令,仿佛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我摸了摸怀里,吃素和那些小药瓶都在,只等场面再混乱些,便可下手。

黄遨在这些匪众之中颇有微信,在擂动的鼓声号令之下,纵然前方看着是条死路,也仍然有船冲了过去。那屏障上的船都是民间征来的,大小不一,这些船专冲着小船冲去,张满的船帆蓄足了风里,一下将小船撞碎,掼断铁索,露出豁口。

可正当众人欢欣,那屏障却忽而燃烧起来。

屏障上的每只船里,都堆满了秸秆和桐油,一旦被点燃,就是火墙一般。而若是有船撞上来,就算被点燃的桐油沾上,自己也逃脱不掉。

这计策不是我出的,而是公子的长史俞峥。此人看着像个书呆子,却颇有些弯弯道道的心思。平日里爱在仓库里兜兜转转,摆弄这个摆弄那个。此番用到的官旗和桐油,都是他从日久无人理会的仓库里翻出来的,实教人刮目相看。

河上的风很大,着火的船驶不出多远,船上的火便已经熊熊燃起,而船上的人也只得跳水逃生,一时间哭喊声碜人。

而那数条屏障上的军士,此时也已经撤走,顺手将所有船只都点燃。前有火海,后有皇帝大军压来,黄遨眼看已如河鳖入瓮,走投无路。

众人皆望着黄遨,神色惶惶。

“大王,”连卢信亦不免面色发白,额头冒着汗,“不若往岸上去,让弟兄们逃命,兴许还可……”

“来不及了。”黄遨望着那边,片刻,转头对卢信道,“传令,左右船只过来,将弟兄们接走。另在无父母妻儿的弟兄之中,选十名死士掌桨,随我留下。”

众人闻言皆惊。

“大王!”卢信道,“大王意欲何为?”

“这数十艘漕船之中,此船最为坚固,船艏船身皆有铁皮包裹,冲撞起来,寻常船只皆经受不得,亦不会轻易着火。由我掌舵,可为弟兄们开出一条路。”

卢信急道:“在下亦行船多年,可交由在下掌舵!”话音落下,周围人亦神情激动,要替黄遨留下。

黄遨沉声喝道:“尔等莫非要违我军令!”

这话出来,众人被镇住。

“水战之事,唯我最是熟悉。唯有我在船上,方可确保弟兄们平安。”黄遨声音浑厚,说罢,将手按在卢信肩头上,“掌事从前在兖州水道行走多年,此去还须得掌事领航。此事我意已决,诸位莫再多言。”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言语。

我亦有些吃惊。这黄遨虽是落草之人,倒比许多正经的王侯将相更有担当和胆气。众人显然也被他这话语所敢,虽不再要他离开,却又纷纷报名做死士,跟随黄遨留在船上。

让我没想到的是,石越这般胆小的人亦在其中。

他向黄遨请战时,神色激动:“大王!我是驶船好手,我去给大王掌桨!”

“那不行,”我随即拍拍石越的肩头,大声道,“大王说要家中无父母儿女的人留下,石兄家中有妇人待产,还是算了。不若我来,我上无父母,旁无手足,下无儿女,可随大王留下!”

旁人听得我的话,皆是惊异。

石越亦是一副始料不及之色,愕然看我:“阿倪,你……”

“怎么?信不过我?”我笑笑,随即向黄遨正色道,“大王莫看小人年轻,气力可大着呢。大王不信可问石兄,小人昨日可是一人干倒了四个狱吏!大王将小人留在身边,不仅可掌桨,还可作护卫。大王放心,有小人在,那些贼官军便是三头六臂,也伤不得大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