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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363)

公子听着,神色间颇意味深长:“哦?这手段说来也不过是笼络人心。你对秦王甚为不屑,却说这郭维兄弟是仁义。”

我不想公子会提起秦王,不以为然:“郭氏兄弟与秦王不一样,他们家从祖辈起便是如此行事,在渔户中早有仁义之名。”

公子不置可否。

我叹口气,道:“不过就算他们仁义,公子也不该那般大方。”

公子不解:“甚大方?”

“公子方才付钱时,怎不先讲价?”我不满道,“一百钱,能将半桶鱼都买下来。”

“是么?”公子道,“我是按你说的价买的。”

我亦诧异:“我何时说过价”

“从前你说过,一百钱不经用,便是到了乡下也只能买三条鱼。”

我:“……”

这话我的确说过。那是我到他身边的头一年,过年的时候,公子要给我赏钱,问我一百钱在外面能买什么。天底下,打赏仆人还要先问行情的主人大约就公子这一个,如此好事我怎可轻易放过?于是我就厚颜无耻地告诉他,一百钱买不了什么,就算是在乡下,也不过能买三条鱼。于是那年,公子十分慷慨地给了我五百钱,此后每年也是一样。

公子对钱财一向不放心上,这事我很快就忘了,不想他仍然记得。

“不对么?”公子追问道。

“那是从前,如今不那么贵了。”我敷衍地嘴硬道,随即岔开话,道,“公子不是要做烤鱼么?再不走快些,待这海上起了大风便烤不成了。”

说罢,我牵起他的手,往院子那边快步走去。

那三条黄鱼的确不错,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还鲜活乱蹦。我给公子缚起袖子,他随即如在谯郡时一般,取了刀来,熟稔地将鱼剖好。

海边也有许多被浪冲上岸的浮木,我和公子在沙滩上拾了一会,便攒足了干柴。公子在沙滩上就地将柴火架起,将剖好的鱼放在上面烧了起来。

与三年前一样,他凡事一手包办,我几乎插不上手,只得坐在旁边等吃。

今日天气不错,湛蓝的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太阳还未升到中天,时阴时晴,海风吹着也甚为凉爽。不过当太阳露脸的时候,我看到公子曝晒在太阳下,还是有些心疼。想了想,我走回院子里去,拿了两顶草笠出来,自己戴一顶,将另一顶戴在他的头上。

公子看我一眼,颊边弯起好看的弧线,继续烤鱼。

海风阵阵吹来,将火苗撩得乱舞。但公子将柴火堆得颇讲究,既不会太小,也不至于太大。我看着鱼架在火堆上,肉色渐渐变作金黄,诱人的香气四溢开来。

公子将最先烤好的鱼取下来,看了看,递给我。

我满心欢喜地接过,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小心地咬下一点。

“如何?”公子问。

“甚好。”我一边点头一边道,“可惜没有朱阿媪的黄酒和酥饼。”

“那有何难。”公子道,“待再回谯郡,我带你“去。”

他语气轻松,仿佛过两日就可以去一趟。

我笑笑,应一声,继续吃鱼。

不知是不是许久不曾吃的关系,我觉得公子的手艺比从前更加精进,吃完一条之后,我便后悔不曾多买。公子看我直勾勾地盯着,抬手将剩下的一条也放在了我面前。

我假惺惺摇头:“我吃了,公子便没有了。”

“这本就是做给你的。”公子道。

我心头一甜,不再客气,将鱼接过来。

“霓生,”公子忽而道,“将来等我无事了,你若还想在海盐开店,我便过来帮你。”

“哦?”我听着,不禁来了兴趣,“公子打算如何帮我?”

公子看了看手中的烤鱼,颇有自信:“我到庖中掌厨。”

我愣了愣,忍俊不禁。

“庖中可辛苦了,”我说,“几乎整日都要烧饭做菜,忙起来的时候,更是喝水也顾不上。”

“那又如何,”公子道,“你不是说庖厨里只有老姜一个厨子?加上我便有二人,定然可轻松许多。”

我说:“公子可是主公,谁家主公来掌厨?”

公子不以为然:“你是夫人尚且须得忙里忙外,我这主公自然更要做些事。”

我心想,你不必做事,你每日就坐在后院里让我看着就好了。

这么想着,我忽而有些憧憬起来。

若有那么一日,我定然每日起早摸黑,再挣一份大家业。纵然淮南回不去,我也要在别处买上良田千顷,豪宅连片,方才对得起公子这般如花美眷。不过要挣下那般大钱,开客舍恐怕太慢,不若入伙郭维兄弟那私盐生意,上回我帮他们弄倒侯钜,兄弟二人言语间便已有了拉我入伙之意,他们定然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