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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36)

我望着头顶的房梁,思绪飘荡。

至于那女装之事……桓瓖的那番鼓噪之后,我曾十分认真的设想了一下,若公子愿意将我送给沈冲,我会如何。想来想去,我觉得我应该还是会想尽办法将此事搅黄,继续留在公子的身边。沈冲毕竟年长些,不像公子那般好哄骗;且离开公子,我就不能再倒卖他的字稿,这实在是莫大的损失。

我叹口气。人言人穷百事哀,果然不假。就算是做白日梦我也不能肆无忌惮,实在令人惆怅。

*****

大长公主一言千金,第二日,官署中的人来桓府告知公子赴任之期,果然就是下个月。

公子未多言,索性继续每日留在府中摆弄他的沙盘和兵书,谢绝外人打扰。

不过也有例外。

一天早晨,他晨练回来,才更了衣,管事来报,说宾客来了府中。

公子头也不回,道:“不见。”

管事迟疑了一下,道:“公子,来人是谢浚谢公子。”

公子讶然。

来人的确是谢浚。

他仍像上次所见那般,一袭净色的广袖长衣,我随公子去迎接之时,远远便见他走来,步伐利落。

两边见了礼,谢浚道:“四月时,我陪母亲到白马寺礼佛,闭门斋戒,归家之时,才听说了元初从军之事。可惜那时元初已启程,未得送行。我前日自外祖家回雒阳,还在路途中便听说了元初立功归朝,想来贺喜未迟。”

公子谦道:“蛮勇之功,何足挂齿?弟实惭愧。”

谢浚笑而摇头:“前番元初问起从军之事,我便已有所预感,只是不知元初处事竟如此干脆。”

公子亦笑:“若非兄提点,弟几乎不得门路。”

说着话,公子将谢浚请入院中。仆人早已在花树下铺陈案席,焚香煮茶。

我将茶盛出,分别呈到公子和谢浚面前。谢浚接过茶杯,环顾四周,面露欣赏之色。少顷,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沙盘上。

“元初平日亦爱好兵法?”他问。

公子道:“闲暇之兴耳。”

谢浚莞尔:“我曾惊异元初初上战场,何以有许多奇谋,如今看来,却是不足为怪。”

公子道:“若无子怀兄当初指点,弟亦无从识破叛军计策。”

谢浚讶然:“哦?我指点过何事?”

公子道:“便是前凉州太守轻敌冒进以致败亡之事,弟深以为鉴,故有所警觉。”

谢浚闻言,面上露出些讶色,未几,却是淡淡一笑。

“元初可知,我今日见元初这沙盘,想起了何人?”他说。

公子问:“何人?”

“秦王。”谢浚道,“他的王府之中,亦离不得兵书沙盘。”

公子颔首:“弟久仰秦王,若有朝一日到秦地,当登门拜见,请教兵书学问。”

“见他何须去秦地?”谢浚道,“秦王已到了雒阳。”

闻得此言,我和公子皆有些不可置信。

“秦王在雒阳?”公子诧异道。

“正是。”谢浚亦诧异,“元初不知么?秦王之母董贵嫔卧病,秦王闻讯回京探望,昨日已至府邸。”

*****

董贵嫔并非秦王生母。据说秦王的生母是个宫人,生下他之后不久即离世。董贵嫔无子,先帝便将秦王交与其照料。

公子闭门谢客,终归有些坏处。比如漏掉了秦王回朝这样的大事。

对于雒阳人来说,秦王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说熟悉,是因为近年大捷的战事,总离不开他的名字;说陌生,则是因为他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京城。

手握兵权的藩王不少,虽朝廷总在背地里捣些有伤宗室情义的鬼,削藩征税之类的碍眼奏折也年年上呈,但总体上,皇帝和藩王们是和气的。每逢岁时节日,祭祀大典,皇帝将藩王们召入京中,

唯有秦王,连公子这个外甥,也早已不记得他是何模样。

至于原因,自是众说纷纭。其中传得最广为人知的,是说先帝在众多儿子中最喜欢这个小儿子,无奈废长立幼实为大忌,且今上在当年有权势滔天的袁氏撑腰,终于还是作罢。然而此事在袁氏和今上那里已然犯了忌讳,为了保秦王性命,先帝在去世前打发他去辽东领兵守疆,以避锋芒。

此事我半信半疑。桓府虽与宫中来往密切,但宫中的人对秦王之事向来口风甚紧,难以打探。但秦王必不敢回雒阳,乃众人共识。

但他真的回来了。此事一下压过了荀尚的大捷,成为朝野热议。

不久之后,中元节到了。

皇帝喜欢热闹,这般大节庆,宫中便要大摆筵席,除了在京的的一众皇亲国戚,还有各路世家重臣。

而今年的中元节筵席则甚为特别,这是先帝去世之后,所有儿子头一回齐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