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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353)

我想了想,道:“也不必县长出面,我除了这万安馆,还有一个去处,不过屋舍比万安馆粗陋许多。”

“哦?”公子道,“那有何妨,是何处?”

我笑笑:“公子可住过海边?”

时值午后,天色还不算晚。与公子商定之后,我即刻准备起来。

要做的事并不多。海边的屋宅那边备有我的衣裳和日常用物,我不必收拾,主要是公子的。我将柏隆送来的衣裳挑了几身,叠好用包袱装了,便算收拾妥当。

转头再回内室里,却见公子已经穿戴好。他不仅将我方才给他挑的一身新衣穿上,腰带玉佩等物什也都佩好了,且衣褶也拉扯得匀称,我转着他看了看,竟没有须得我再动手的地方。

我惊诧不已。要知道在从前,公子要是自己动手,有时连腰带都会系反,没有哪次不是又要我亲手给他摆弄许久。

“公子如今都是自己更衣?”我问。

“嗯。”公子道。

“为何?”

公子一脸理所当然:“不过更衣而已,何须假他人之手?”

我:“……”

“公子离开桓府之后,身边何人伺候?”我又问。

“青玄。”

我就知道是他。

再看看公子的头发,应该也是他自己梳起来的,不过手艺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公子平日也是自己梳头?”我又好奇问道。

“青玄替我梳。”公子说罢,又道,“他能做好这一样已经不错了。”

我忍俊不禁,拉着公子在镜前坐下,将他的头发拆开,给他重新束起。

他的头发仍是从前那样,乌黑而光滑,只是并不细幼,颇有韧性,要想自己梳好并不是太容易。不过当我将它们握在手中,许多往事倏而涌现起来,心中不禁生出些感慨。

虽然与公子分别了三年,但此事我仍然可上手即来。正当我熟稔地将他的头发梳好束起,公子忽而道:“那墙上这般空,怎不挂上些字画?”

我抬眼,只见他说的是不远处的那片白墙。

“原本想挂的,可海盐太小,买不到好看的。”我说。

公子在镜中看着我:“我赠你的那些字呢?裱起来不是正好?”

我说:“不好。”

“为何?”

“挂在墙上落灰虫蛀的,公子的那些字贵得很,岂非浪费。”

公子:“……”

“这么说,你都收起来了?”他似乎颇有兴趣,追问道。

我看着镜子里,他那微微泛着光的双眸,忽而有些不自在。就像自己平日里深藏着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突然被人窥见,从而生出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嗯。”我含糊地答道。

“在何处?”

“就在柜中。”

“何处柜中?”

我无奈,只得指了指不远处书案旁的那只小柜:“那里。”

公子看去,未几,站起身来走过去。

他将那小柜看了看:“怎还有锁?”

当然是防着小莺或者什么人一时好奇来染指我的禁脔……

“当然要锁起来。”我理直气壮,“这客舍中人来人往,若有识货的贼人来偷窃怎么办?”

公子看着我,唇角弯了弯。

“钥匙在何处?”他温声问道。

这模样是要看定了,我只得将钥匙拿出来,递给他。

公子接过去,将锁打开。

那些手书仍放在锦筒之中,一只一只,整整齐齐地堆在里面。公子看上去颇为兴致盎然,抽出一只,打开来看。

“这不是个废稿?”他看着那张手书,讶道,“那时我觉得不好,不是让你拿去烧了?”

我汗颜。

“公子觉得不好罢了,我觉得甚好。”我从他手上将那张纸取走,重新卷好装回去,“我那时是怕公子改来改去又觉得这稿好,故而留了下来。”

公子没搭话,又抽出另外一只。看着上面的字迹,他想了想,又道:“这不是我好几年前为尚书令陈肇的雅会所写的赋?”

我讪讪:“陈肇不是还未到雅会就倒了么,这赋落款上有名有姓,自然也就作废了。”说罢,我又将那赋拿走,重新装好。

公子再拿起一只锦筒的时候,我瞥一眼,只觉呼吸凝滞了一下。

那是那篇蒹葭。

公子将锦筒打开,待得看到上面的字,目光亦定住。片刻,他看向我。

我只觉耳根烧灼,忙道:“这可不是我偷偷留下的。”

公子双眸深深:“我以为它被母亲的那些人搜走了。”

就算这些手书被搜到了别的地方,我也会拿回来。

我说:“那时公子让我去收拾衣柜,我便去了。看到这诗,便全都收了起来。”

公子微笑,未几,目光又落在了锦筒上。这锦筒因为时常被我拿出来,看上去比别的老旧。那张纸也是,虽然我每次看都小心翼翼,但日久天长,难免有些磨旧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