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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300)

“可长公主这些年来也不曾说过什么。”

“长公主不说,可不见得她不曾记在心里,她一直忍着,也不过是看云霓生为公子挡灾之事。”

“莫非现在不须她挡灾了?”

“屁的挡灾。”陈定道,“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表公子手上,淮阴侯也想给他寻个挡灾之人,便来求长公主将当年给公子算命的方士请回来。你莫说,就在上个月,还真的将他找到了。不过长公主不曾告知任何人,也不曾告知淮阴侯,却请那方士又给公子算了一遍,问他可有另外给公子挡灾之法。那方士得了长公主钱财,也是爽快,当即作法,说公子因得长公主多年来修善积德,命数已改,如今乃大吉之相,便是无人辅弼也可平步青云,福寿延绵。那方士还给云霓生也算了一卦,说的什么我就不知晓了,不过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阿洪似咋舌。

“还有这般曲折?”他说。

“那可不!”陈定道。

“可昨日长公主还让云霓生去宫中给圣上挡灾。”

“那有何妨,她可挡灾乃是实情。”陈定道,“何时用何时不用,长公主早就想好了。徐内侍这会恐怕正领着人搜这婢子的屋子,据说她偷了府中许多钱财,啧啧……”

我听着,明白过来。

心中长叹一口气,我究竟是将长公主想得太简单。回想起徐宽那话,长公主当是对我的把戏起了疑心,只不过觉得我的计策确实有用,将就着装下去罢了。她那般爽快地给了我金子,又给了我契书,现在想来,确实过于顺利。

祖父曾说,不管对方如何蠢,同一招切不可用上三次。

不幸,这也是一谶成真。

“是不像话了些,不过也犯不着如此。”阿洪叹口气,“这侍婢,公子一向甚是喜欢,府中谁不知晓。长公主这么干,只怕公子要闹起来。”

“那也无法。”陈定道,“公子为了她竟推拒了南阳公主的婚事。且他要去做那平越中郎将,你道是为何?”

“为何?”

“广州离雒阳何止千里,公子定然是要借机带着云霓生同往,逍遥自在去了。且不说长公主舍不舍得公子去那么远,此番公子立了这般大功,长公主可是想将他推上散骑常侍之位。一个十九岁的散骑常侍,那是何等了得,只怕下一步便是要去当侍中,可不比那什么平越中郎将强上千倍。云霓生竟敢引诱公子这般自弃,长公主岂肯容得她?”

“原来如此。”阿洪道,“说来,公子或许真的对这侍婢甚是有意。”

“哦?”

“他给她写了许多诗。”

我愣住。

“哦?”

“这侍婢身上有个锦筒,我方才绑她的时候发现的。”阿洪说着,似乎正拿起了什么,道,“全是诗啊赋的。”

“是么?”陈定的语气听着似颇有兴趣,道,“念一念。”

“不念。”阿洪道,“文绉绉的,有甚可念。”

“啧啧,我就说这云霓生不冤。” 陈定欷歔道,声音悠然,“这人哪,还是要本分……”

——日后之事,我已有安排……

——等我回来……

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似乎又在我眼前浮现。

公子那时看着我,眼睛里尽是兴奋的光芒。

眼底的涩意重又升起,我用力地闭了闭眼,可就算在一团黑暗之中,我似乎仍然能看到他的样子,高兴,生气,或坐在案前认真地写字,笔下,是我最喜欢的诗……

“到了不曾?”这时,阿洪道。

“还须得再往前些,这边水不够深。”

阿洪道:“前面停一停,我内急。”

我睁开眼,心中已是冷静。

这麻袋很是结实,他们用的是惯常绑人的手法,将麻袋从我的头上罩下。

若我没有料错,这两人想将我扔到河里去。为了不让人发现,大概要在我的脚上绑上石块。

好个长公主。

我心想,也不知道她打算如何跟公子解释。不过她连我的契书都准备好了,大约会直接告诉公子,说我跑了。

虽然这也就比我先前的打算多了一道杀人害命的手续,但我不喜欢别人帮我去做,更不喜欢自己看上去像个苦命的窝囊废。

唯有一件事对我有利,便是我面朝着阿洪,他看不到我身后双手的小动作。

那薄刃已经被我找到,拿在了手里,甚为锋利。在方才阿洪和陈定说话的当口,我已经借着马车颠簸的掩护,割断了手脚上的绳子,并且将身下的麻袋划开了一道长口子。此事我做的十分小心,这阿洪是个侍卫,手中必然有刀,而我仍罩在麻袋里,那是最大的威胁。

我摒心静气,等待着时机。原想着将这麻袋口子割得再大些,等着他们到了地方,要将我拖下去的时候发力解脱出来。陈定不过是个内侍,不足为惧。只要我摆脱了麻袋束缚,对付阿洪也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