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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298)

公子的面上终于浮现出笑意。

那眉眼在阳光下舒开,似熠熠生辉,愈加俊美。

“你留在府中,我现下便入宫去。”他忽而道。

我不解:“公子不是要歇息?”

“不歇了,须得抓紧。”

我愕然,见他就往外走,忙追在后面,“可公子还未更衣!”

“不必。”公子说着,走了几步,忽而停下来。

“霓生,”他回头,“你这几日可收拾了衣柜?”

我茫然:“衣柜?甚衣柜?”

公子即刻道:“无事,你留在府中,等我回来。”

说罢,他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园外而去。

他脚步太快,似乎真的有什么急事,我追了一段,瞪着他的背影,终于停下来。

——等我回来……

他的言语犹在耳畔。

我站立在原地,狐疑又犹豫。

公子的话虽让我有些为难,但我也并没有因为要等他而停下来。

因得长公主让我入宫的变故,有些事我耽搁了下来,如今到了要做的时候。

虽然我很想知道曹叔那边进展如何,但我没有去槐树里。按照曹叔和曹麟他们往日行事的惯例,做下大事之后,若无先前交代或者送信召唤,便不会与我碰面。后园的石榴树上并没有新的标记,我想了想。庞逢那事刚刚做下,他们定然还要处理后事,我此时前去乃是不妥。

于是,我留在了桓府里,就像乖乖地遵守了公子的吩咐一样。

主人们都不在,仆婢们便可自由些,趁着午后的阳光舒服,偷偷闲聊聊天。

宫中的乱事,瞬息间变了几变。仅仅不过一日,雒阳已经又换了一个天下。

但因为皇帝重新主事,人们谈起宫变之时,多是津津乐道之态。无论庞氏还是梁王,在那些蜚短流长的传言之中皆不过是笑柄。就连现在还未离开雒阳,率着五万兵马到郊外驻扎的秦王亦一样,虽气势汹汹,却来得快去得快,已经无人视为威胁。

“霓生,听说你昨夜就在宫里,可见到了圣上?”我来到长公主院子里,在一处僻静的廊下遇到几个闲聊的仆人,他们见我过来,向我打听。

我说:“圣上那寝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我又不是公子,怎能见得圣上?”

他们似乎觉得有理,一面可惜着,一面继续七嘴八舌。

“霓生,”我正要走开,一人似乎想起什么事,道,“先前府外有人来找过你。”

我讶然:“可知是何人?”

“这我可不知。”他说,“我出门去的时候,有个人走来,说是淮阴侯府的。他说你今晨巳时在那边落了物什,让你今日去取。”

我目光定住。

“那人何时来的?”我问。

“那光景,当是午时。”

我谢过,转身走开。

长公主和桓肃连同贴身侍从都去了宫中,剩余的人大多偷闲去了,这院子甚为安静。我转了一圈,回到公子院子里的时候,心思仍是不定。

巳时。

狗屁的淮阴侯府,今晨巳时,我正是在□□。那物什也不是别的,正是公子的尺素。

秦王这阴魂不散的,倒是将我这些日子的去向打听得明白,知道用淮阴侯府做幌子。

我回到房中,思索了片刻,觉得可暂时不用去管它。尺素我自是要取回来,但秦王那般不要脸的人,说不定又在打着什么让我伤脑筋的主意。我的确在乎尺素,但并不打算因为它,被秦王牵着鼻子走。

深吸一口气,我看了看四周。

该是收拾物什的时候了。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那些衣物什么的,收拾起来没完,我并不打算拿走许多。

这时,我看到了墙角的衣柜。

——你这几日可收拾了衣柜?

公子方才说的话似乎又响起,我心底动了动,打开柜子,首先看见了一只锦筒。

那是我专门用来收纳公子书法的锦筒,公子给我的所有手书,我都装在里面。如果说我有什么东西无论如何也要带走的话,除了金子,就是它。

我忍不住将锦筒拿起,拆开绳结,将里面的纸卷倒出来看。才展开,忽然,我我发现最里面的一卷有些不一样。它卷得细细的,用一根精致的细丝绦束着,甚是漂亮。

我不禁愣住。

这看上去全然陌生,我十分确定这不是我做的。

我忙将那丝绦拆开,展开纸卷。

这也是一幅手书,上面的字迹,一看就是出自公子之手,很漂亮,比我从前见过的都更有几分力道和风骨,洋洋洒洒,教人一见生爱。

但上面的内容却不是他作的赋。

那是《诗》中的名篇。

蒹葭。

我看着那诗,怔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