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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240)

然而他并没有。

他的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似乎连灯也不曾点。我走到房门前,叩了叩。

“谁?”桓瓖的声音**,似压抑着怒气。

“我。”我答道。

桓瓖没有说话,我等了片刻,推门进去。

“谁许你进来。”黑暗中,他冷冷道。

“公子也未说不许。”我说。

桓瓖没有出声。

我也不点灯,在黑暗中与他对坐。

“公子还在气恼表公子么?”我说,“表公子是救了你。”

桓瓖冷笑一声。

“云霓生。”他讽刺道,“你是思春思多了,便来给他做说客?”

我不以为忤:“公子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么可说说何处不对。”

“我方才说得还不够多?”桓瓖反问。

我说:“公子所言诸多好处,关键其实不过在于一事。那便是圣上将要病愈,可对?”

桓瓖没有说话。

“公子可曾想过,若圣上仍然不治,后果如何?”

黑暗中,桓瓖的影子似动了动,片刻,火石光闪起,他将榻旁的灯点亮。

我眯了眯眼睛。

“什么不治?”桓瓖用他那双黑了一边眼眶的眼睛看着我,“你说清楚。”

我说:“公子可知圣上那治病的药从何而来?”

“自是蔡太医所配。”

“那么蔡太医的药方从何而来?”

桓瓖哑然。

我就知道长公主不曾告诉他,于是,将蔡氏这药的来由一一告诉了他。桓瓖听了,神色诧异。

“那又如何?”他神色随即如常,“能治便是药。”

我摇头:“此药在许多人身上试过,起初亦有效用,但人身体各异,受不受得此毒亦不可一概而论。如那些试药的人身上所见,大多亦有一时之效,但不久之后,因身体无法抵御毒性,不久便会死去。”

桓瓖闻言,面色一变。

“此言当真?”他问。

“我怎敢骗公子?”我说,“公子若是不信,可去问长公主。”

桓瓖看着我,目光不定,好一会,低低咒骂了一声。随后,他的神色却有些兴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霓生,我就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你!”

他的神色配上那只黑眼眶,甚为滑稽,我忍俊不禁。

“子泉公子既如此看重我,便该听我一言。”我正色道,“此事表公子既然选在那暗渠中过问,便是他不打算与公子追究。公子便是有理,也不可再往下做,否则如表公子所言,天下陷于大乱,只怕亦非公子所愿。”

桓瓖神色犹疑:“可若是圣上病好了呢?”

我说:“无论圣上病好还是并不好,公子将皇太孙留住,天下也不过是有了一个年少且毫无靠山的储君。于桓氏和沈氏而言,要对付皇太孙也仍有许多机会,岂不比拿天下大乱之险去赌更好?公子若不以为然,可想那荀氏与庞氏,他们注定落败,乃是因为他们皆豪赌之徒。他们以阖族性命为赌注,不是大获全胜便是阖族身首异处,故而不得不行事暴戾,毁坏根基而不自知。公子想那史上如他们一般疯狂的人,便是王莽那般登了帝位,可有全尸留下?”

桓瓖不语。

“如此,你不该只劝我。”过了会,他忽而道。

我不解:“公子何意?”

桓瓖看着我:“你也该劝劝他们。”说着,停了停,“尤其是元初。”

“我家公子?”我问,“为何?”

“他想做纯臣。”桓瓖道,“便是身居高位,他也总想着他的天下。有朝一日,他若遇上与逸之一样的事,他会比逸之还要执拗。”

我默然。

我知道他此言不虚。公子就算是想做肱股重臣,也是为治天下的抱负而做的。

“这天下就算不乱,桓氏和沈氏也总有一日会问鼎权位。”桓瓖道,“无论他如何想皆无法撇开,他须得早日想明白才是。”

我看着桓瓖,不置可否。

“还有一事。”我说,“今夜之事,以及太子妃和皇太孙之事,公子不可告知长公主,亦不可告知其他任何人。”

桓瓖一愣,随即摆出不以为然之色。

“若我说了呢?”他说。

“若公子说了,我日后便不再为公子出谋划策。”

桓瓖:“……”

正当他神色不定之时,门上传来响动。我和他皆噤声,看去,却见是公子走了进来。

“如何?”他走到近前,看了看桓瓖的样子,又看看我,“未曾给他清理?”

桓瓖“嘁”一声,大咧咧地靠在凭几上,顶着半边黑眼眶把头一撇,“那点功夫耐得我何,不必清理。”

公子不理会他,对我道:“霓生,去取些水来。”

我一眼应下,去院子里打水。待得回来,公子亲自将巾帕湿了,给他擦拭伤口。桓瓖果真不是什么讲内涵的人,碰得一点疼就叫,还骂人。最后,公子终于不耐烦了,将水盆丢给他,让他睡下的时候自己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