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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187)

他说话的时候,离我很近,气息似有似无,触在了我的鼻尖。

那双眼睛看着我,似别有意蕴。却在我怔忡之时,他转身离开,自往门外而去。

我站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再跟出去看,却见他走得甚快,连同惠风一道,消失在了廊下的转角。

心底无语。我服侍沈冲怎么了,那不是长公主要我过来的么?他也跑过来,我自然不好两头侍奉,让别人帮忙又有甚要紧。方才他那般模样,仿佛却似全是我故意而为……

虽然,我乐得如此也是事实。

我觉得,公子似乎看出了什么。

可先前沈冲重伤之时,我每日陪在他身旁,也不见公子有甚不高兴。

是因为我夸沈冲温文的时候,他看出来了?

我想了想,可那也是众所周知之事,连公子也称赞过沈冲性情宽和知礼,从不为难别人。

看出来了又如何。心底一个声音道,你虽是他的奴婢,但喜欢谁他又管不着。

也不知道见贤思齐……我腹诽,决定不再理会。

我留在沈冲房里没有走,打算等他回来。

这自是为了我那未完成的试探。

可惜沈冲的身体已经大好,不必再有人时时陪侍在前。且他一向行为端正,不喜欢仆婢与他共室而居,故而我此番回来,不能像从前一样与他共睡一室。

世事无常。这于我而言,自是莫大的损失。我的床榻已经被收了起来,自然也不好像从前一样赖在里面。所以我既然心怀鬼胎,就须得抓紧机会。

与更衣比起来,最最上乘的**时机,便是夜里入寝之前。尤其是沈冲这样的士人,无事喜欢与人谈论谈论读书心得,但凡侍婢腹中有些文墨,总能聊出些触碰人心的话来。我知道不少讲究格调的文士身边的姬妾,都是因此得手。可惜沈冲夜里不饮酒,否则这般寒凉之夜,正好喝上两杯,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语之后,两情萌动,加上为他宽衣解带,自然可饱暖思什么欲……咳咳。

至于要做什么,我心中也早有了计较。

沈冲和公子一样,也喜欢听我讲故事。不过区别在于,当年我给公子讲故事,是因为要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光。而给沈冲讲故事,则是因为我图谋不轨。

沈冲是君子,从来不多事,该就寝便就寝。我服侍他躺下的时候,给他拉上褥子,他乖乖地一动不动。不像有的人那样,不是要人掐背就是要人讲故事。对于我这种懒惰的侍婢,如果换了别人,这是甚好。然而我每天都想跟沈冲多说些话,好让他对我的好感再多一些。而讲故事便是一条上佳的捷径。

不过起初,是沈冲先问了起来。

那日,他身体已经恢复了些。晚上躺在榻上的时候,他忽而问我“霓生,听元初说,你会讲故事。”

我一愣。

沈冲看着我,唇含浅笑:“我还睡不着,你也给我将一个,如何?”

这自是是天赐良机,我心头雀跃一喜。

“表公子想听什么?”我问。

沈冲道:“你最喜欢哪一类?”

我最喜欢杀人奇案,不过我懂得投其所好的道理,自然不会傻到直说。

“我喜欢古今贤人的轶事。”我温婉道。

沈冲颔首,却道:“我听元初说,你给他讲过一桩古井抛尸案,最为曲折离奇,你也与我说一说如何?”

我:“……”

公子这个口是心非的,也不知沈冲从公子那里知道了我多少事。我记得我给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明明说这事上不得台面,切不可说与他人误人子弟。原来自己听了之后,却是跟人炫耀去了。

不过既然是沈冲所邀,我自然不会拒绝。

沈冲听得很是认真,就算我给他讲到了最恐怖地方,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也是你那乡中传下的?”他问。

确切地说,不是。

那是我某个无聊的先祖,记在无名书里面的,还有更无聊的先祖在后面批注说此事犯案手法独特颇可借鉴云云。

“我老家的乡人最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表公子莫吓着了。”我说。

沈冲莞尔:“佛曰大千世界,便是奇奇怪怪之事也自在其中。”

这话听上去果真顺耳。

不像公子。

我每次给他说这类故事,他明明也听得出神,最后却总要评论说这些旁门之事终非正道,便为了报冤报仇,也非君子之行。

“如此,日后我每日都给表公子讲故事。”我心情愉悦道。

沈冲莞尔:“好。”

我仍记得那时,他看着我,双眸映着灯光,温润而深邃。

从此以后,我每夜睡前都给他讲。而沈冲一向是个绝佳的听众,从不像公子那样对内容挑三拣四,一个不如意又让我换下一个,还喜欢跟我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