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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177)

但回到雒阳之后,我甚少这样去想。甚至见到沈冲的时候,也并不像从前那样心情雀跃。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地契拿到了手,知道无论如何,我也注定会与他离别。

而今日,大概还是因为公子的亲事。我就像个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的老母亲,眼见着熟悉的人终于要跟别人走了,心里也总会不舍……

第二日,是公子重新入朝的第一天,我虽然因为要去淮阴侯府,不能送他去入朝,但还是起了个早,服侍他洗漱穿衣。

“我日后不在府中,公子每日回来之后,务必叮嘱青玄将朝服熨烫,否则第二日定然来不及。”我给他穿上外袍的时候,叮嘱道。

公子看着我,道:“你去多久?”

“那谁人知晓?”我说,“须得看表公子何时康复。”

公子应一声,不多言语。

散骑侍郎毕竟官大,朝服自然也从前的议郎隆重得多。当公子戴上冠,竟也有了几分成熟持重的味道,却因为年轻俊美的面容而衬得更加英气。

当他走出前院的时候,桓府的仆婢们都纷纷围观,脸上皆赞叹之色。

桓府为他新制的车驾亦甚为气派,黑漆光亮,细看则螺钿沉底,贵气而不张扬。

公子与家人道了别,坐到了车上。

忽然,他的目光扫过来,与我相触。

我朝他笑了笑。

公子没有言语,少顷,驭者驱车走起,公子在仆从的簇拥下,往官署而去。

看着那车驾消失在街口,慢吞吞地走回院子里,用了些早膳。起居之物那边都有,我收拾了几件预防天气转冷的厚衣服,不久之后,也坐上了淮阴侯府派来接我的马车。

我来到沈冲院子里的时候,他正在整理院子里的花草。

惠风她们见我来,皆露出救星般的神色,纷纷让贤。我只得放下物什来到院子里,也卷起袖子,随沈冲一道干活。

“我与父亲说了不必你来,可他还是将你接来了。”沈冲无奈道,“可他执意如此。”

我笑了笑:“不过是来陪陪表公子,有甚麻烦。”

沈冲看着我,莞尔。

他在家中休养了已经快两个月,在我看来,虽仍有些消瘦,但已是无妨,就算挖土搬盆也不在话下。当然,他身边的仆人自然不敢让他做重活,只让他修剪修剪花木的枝条。

就算如此,沈冲毕竟重伤新愈,气力不继,没多久就歇了下来。当他抬起头时,大约发现旁边只剩下我一人,愣了愣。

“惠风她们说口渴了,去饮水。”我说,“表公子还是到榻上歇息吧。”

“不必,歇息片刻便好。”沈冲莞尔,却道,“听说元初今日去散骑省赴任了?”

“正是。”我说。

“元初一向志向远大,才能亦是出众。”沈冲道,“同辈之中无人可及。”

我笑了笑,道:“表公子亦是翘楚。”

“我?”沈冲苦笑,“我不过死读书罢了。”

这就是沈冲和公子的不同之处。如果换成公子,在陌生人面前也许会客气两句,在我面前则定然点头说你说得对。而沈冲,无论在何人面前都是如此谦恭,从不自傲。

我说:“表公子何出此言,若表公子是死读书,天下读书人谁人不是?表公子学问广博乃是众所周知。便说治园,同辈之中,恐怕亦无人可胜过。”

“不过是个不讨旁人喜欢的爱好罢了。”沈冲微笑,叹口气,“为难了惠风她们,别家公子身边的侍婢都是做些精细之事,只有我身边的还要挖土锄草。”

我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沈冲的园中也有温室,虽不如昌邑侯府的温室大,却也栽了许多南方花木。在这般萧瑟的时节,仍然郁郁葱葱。院子里的花木萧瑟,除了施施肥翻翻土,无甚可做。不久之后,沈冲便又去了温室。

我自然也跟在他后面。

温室中与外面不一样,暖和少风,来自南方的花木仍是郁郁葱葱,一派生机。

看着它们,我忽而想起了淮南。

上个月在那里的时候,公子看着祖父田庄中仍然葱郁的树木,很是好奇,问我淮南的树叶可是从来不落。

我说也会落,只是还未到时候。

公子颔首,四处张望。直到第二日离开的时候,他也仍然兴致勃勃,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里人……

“……霓生”沈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回神。

只见他看着我,似笑非笑:“我方才与你说话,你不曾回应,有心事?”

我忙道:“不是,只是看这些花枝,觉得有趣。上次才剪过,怎又长起来了?”

沈冲道:“岭南花木四季生长不断,今日距你上次来修剪时,已过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