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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170)

我回头,却见是个内侍。未几,我想起来,他是平原王身边服侍的,方才一直跟在平原王身后。

“正是。”我说。

“殿下想要见你,随我来一趟。”他说。

我讶然,道:“不知殿下何事召唤?”

“此事我也不知,你但往便是。”那内侍道。

我露出犹疑之色,不由地瞥向公子。只见他正与旁人说着话,并不曾看向这边。

那内侍淡然道:“只离开片刻,桓公子必不会在意。”

平原王果然今日不同以往,从前那种小心翼翼礼多不怪的做派全然没了踪影。

我笑了笑:“如此,有劳内官带路。”

其实不必他说,我也知道他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近日来,天气晴朗,夜里星象颇为明晰。就在前日,荧惑忽而侵入心宿,正应了我前番在慎思宫里对平原王说的话。他如此凑巧地来找我,自是想要打探些虚实。

桓府中也有为贵客设下的更衣之所,虽不如新安侯高蟠家中的那样浮夸,但亦是豪奢而不失雅致,京中闻名。

平原王就在最华美的一间里,我进去的时候,只听窸窸窣窣的低语传入耳中,他斜卧在软榻之上,与他同它而坐的,是庞玄。

“云霓生。”看到我,他微笑,准确地唤出了我的名字。

我一脸谦恭讨好之态,上前行了礼:“奴婢拜见殿下。”

见了我这外人来到,庞玄也没有起身,仍然坐在软榻上,打量着我,目光颇有些玩味。

“不必多礼。”平原王语气随和,指指下首的榻,道,“坐吧。”

我忙道:“奴婢不敢。”

平原王莞尔:“有甚不敢。从前元初入宫时,我便常见你,也算识得。你到了我跟前,亦可似在元初跟前一般,不必拘礼。”

他说出这么和气的话,我着实有些受宠若惊,道:“多谢殿下。”说罢,依言在下首坐下。

平原王又让内侍给我端上茶来,看着我,道:“今日召你来,乃是想与你叙叙话。你那占卜之术,不知是从何处习得?”

我说:“禀殿下,奴婢占卜之术,无人教授,乃是命中所带。”

平原王道:“哦?”

我说:“奴婢出生之时,恰遇天狗食日,而后,日月同辉。彼时一云游方士路过奴婢家中,说奴婢乃阴阳交汇而诞,可感应天灵。”

这话与我在长公主面前说的不一样,不过无所谓,他们都是心怀鬼胎的人,就算坐在一起聊上一整天,实话也不会超过十句,当然更不会拿我来互相对质。

“哦?”平原王目光微亮,“这般神奇?”

庞玄却在一旁道:“如此,你怎落入了桓府做奴婢?”

我闻言,露出一脸自伤之色:“将军有所不知,奴婢虽命格奇特,却终是凡人。那方士还说过,奴婢怀此异术,必伤福报,此生命运多舛。奴婢和家人皆不以为然,奴婢还未自己算过命,后来果然家中败落,又遭祸事牵连,奴婢亦落得了这做牛做马的下场。”

我知道平原王必是打听过我的底细,不过从他方才的问话来看,他好奇的是我的占卜之术而不是云氏。想来他和长公主一样,对那些神神化化的东西更感兴趣,而不是什么真才实学。

这也难怪,祖父说过,天下的赌徒都差不多是一般德行,只要让他们相信有捷径能得到大利,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掏钱。

不过如今看来,平原王对我还并非全信,否则他找我来说的,就不会只是问问我这本事从何学来。

庞玄还想说话,平原王抬手将他止住。

“如此,我知晓了。”平原王道,“云霓生,你下去吧,来日我若想起别事,再找你来叙。”

我行礼道:“奴婢遵命。”说罢,行礼告退。

走出室中之时,我听到庞玄道:“不过只是应了一事,殿下莫轻信才是……”

“我岂是那般昏聩之人,你莫担心……”

我没有理会,快步回到了花园里。才走到公子身边,只见他的眼睛在四处张望,看到我,定了定。

“你方才又去了何处?”他瞥着我问。

我着实有些无奈,公子近来愈发盯得紧,离开一会便要问,仿佛怕我去杀人放火。

这不是好事,须得治一治。

“我不曾去何处……”我露出躲闪之色。

公子盯着我,似往日与我辩论时捉到了把柄一般,眉梢微微扬起:“那你方才怎不见了?”

我嗫嚅:“我不过离开片刻,也要说么?”

“说不得?”

“也不是,只是不好说。”

公子不耐烦道:“到底何事?”

我眨眨眼,小声说:“如厕……”

果然,公子神色僵了僵,“嗯”一声,不太自在地收回了目光。